《射青龙》祝灵

26、二十六

　　大婚之后，元昭应也实是持重了好一段日子。渐渐一二年后，便有了今上沾染南风，与翰林院任职的制诏棠之华与侍讲湛如水等人同起同入，感情不若君臣的传闻。朝中满是风言风语，太后自是忧心忡忡，她免不了一遍遍地念：“皇上啊，六宫嫔妃都等着你去临幸，你又是何苦非要跟一些男人纠纠缠缠。你看看后宫这些姑娘哪个不好？这都是青龙君为你精挑细选的大家闺秀，你怎恁地不争气，净跟那些半男半女不阴不阳的厮混，婚了一二年后宫里也没个喜信传来！”

　　元昭应扬起一个笑，不以为意地道：“朕这些少年时的侍读不也是沐青君替朕选的么？朕正受用着呢！”

　　太后却还不知这只是循序渐进的第一步，此后皇上的本性日日显山露水，荒芜政事旷废朝议成了常景，整日走马斗鸡，驾幸臣子私第，同饮游舟或是行猎西山，过得潇洒放荡无比，最终博得满朝非议。

　　又有一日春上，元昭应召了几名幸臣与素来奉承他的堂兄弟去皇狩区围猎，众人驾马跟在他后头。日光刺目微风轻暖，年轻的皇帝得意恣意，只觉畅快就是此时。

　　突然，身后有近侍叫了声：“有蛇！”

　　元昭应循声望去，见那杂绿的草丛中，竟然闪闪发亮地卧着一条比绿草更扎眼的碧蛇，真是罕见奇观。众人纷纷议论，有说这是吉兆，又有人说史上有名皇帝于微时斩大蛇于路后果真登上帝位等等，元昭应听罢一笑，道：“朕本来就是皇帝了！”而后他松缰前行几步，侧身俯下去查看，那蛇似在打盹，也不逃，元昭应更觉好笑，从背囊抽出一支箭矢，用箭柄那端伸下去试探了两下，那条青蛇只逆来顺受地稍微缩了一缩，元昭应油然觉得很喜欢，用箭柄一把挑起蛇身，抓在手中。

　　后头众人大惊失色地喊：“皇上，当心有毒！”

　　元昭应把蛇握在胸口，笑盈盈地道：“朕拿回去养着不行么？”

　　如此这般，皇上既已豢养了许多爬虫走兽，也不多一条看来温驯无比的青蛇。元昭应回到宫中时，一日游玩后有些疲惫，被众人服侍着沐浴并换了宽松的龙袍，又去瞅瞅他的新宠，青蛇仍是安驯地一动不动，皇帝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头，干燥凉滑的鳞片触到手里，心里竟然感觉一阵酥麻。皇帝呆了呆，继续用手指把玩蛇身，他用手指顶住蛇腹，挑起来，口里不断逗着说：“爬过来呀，爬过来~”

　　蛇都爱绕东西，可惜不管怎么逗，这青蛇都没反应，元昭应只好一把抓起来，放到自己手臂上，满意地看它屈起身体缠上去，方有一种豢蛇玩蛇的自得感。青蛇别无依附，果真只好紧紧缠上去。凉凉的湿意透过皮肤传到心里，元昭应身子一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有些怔然。这种些微恐惧，又很舍不得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他呆了半天，然后顺手把这感觉扔到脑后，将手臂举到眼前，笑眯眯地说：“乖蛇，你叫什么？朕给你起个名字吧。”

　　一直懒懒怠怠的青蛇，听了这话，扬起头来，竟仿佛好像是在与他直视。

　　元昭应奇了，这蛇真能听懂他说的话？他更是高兴，摸了摸它的头，然后皱起眉，努力凝神静思，想要为它起个好名字。

　　元昭应皱着眉，鼓着腮帮，如当大敌地想着，青蛇也一动不动地，维持那个姿态，跟他对峙。不知憋了多久，元昭应突然噗嗤一笑，说：“不如就叫小青？你通身都是青的，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元昭应笑眯眯地，却看见青蛇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又定住了。然后青蛇垂下头游走，顺着他的手臂，滑到桌上，往书页那边游过去，捡了个拱起来的旮旯地方钻进去，蜷着不动了。

　　他没想到一条蛇会有这样的反应，竟然让他觉得像是失望似的，连他自己也被这样的情绪带得伤心了。他呆呆地望了一会，转身向卧榻走去，内监过来请示今晚要翻谁来侍寝？元昭应有些珊然地说：“今日累了，谁也不召。”然后爬上榻翻身拉过被子。

　　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也出不来，他对自己也很失望。脸上热了又凉，他伸手摸上去，竟又湿得满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