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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无处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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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敲门声。
楚凰歌有些僵硬地看过去,略微调息一番,打开门,还是谢清璇。
这惯会演戏的神医此刻略微局促,见楚凰歌开门本有些犹豫,一瞥她赤脚眉头一皱张口的关心全换成了呵斥:“你是不想活了吗?那毒我都不知是什么属性,万一是寒毒你这般赤脚等明天我给你收尸是吗!”
“没。”楚凰歌微低着头,头发披散着,眸光都掩去许多。
谢清璇觉出几分不同来。
抬手拉过楚凰歌右手,捏腕把脉。
入手一片冰凉。脉象倒没什么大碍。那毒似不致命?“你若睡不着,我让小二打来热水给你泡澡。或者……我陪你?”
眸子动了动,瞥见谢清璇眼底清晰可见的青黑,楚凰歌摇摇头,“我想饮酒。”
“你到底想不想要命啊!你这女人——”谢清璇从未见过如此无理取闹之人,却无可奈何。
楚凰歌略一踌躇,便开口道:“是我太过浮躁,太过托大,若是以前,命都是没了的。这般,已是很满足了,你不必有什么亏欠。”落得这般,皆是命数。是自作孽。
“你那时为什么救我?”
“顺手为之。”
“图什么?”
“心中安稳。”
谢清璇嗤笑一声,“姑且信你。”她转身下楼,不一会儿将酒袋扔给楚凰歌,“明日赶路,你的命我留了,别出差池。”
“多谢。”
……
第二日清晨便开始赶路。途中玉儿几次看着楚凰歌欲言又止眼睛哭得通红,这小丫头估计是想多了。楚凰歌在休息时摸着她脑袋本想安慰她,结果小丫头却直接又哭出来了。
“这是我自个儿不注意,也没什么要紧的。”
玉儿抽泣着,对楚凰歌的说辞很不满,“都怪小姐非得把你哄来,你分明也不想来的。”
“我自然是想见识一番的。玉儿,我已是成人,又无人逼迫,怎么就是哄的?无碍。”
小丫头很哭了会,以一句“你真是个好人”结束。让楚凰歌有些啼笑皆非。
药王谷是个山谷,但上一代“神医妙手”却不在山里的。
谢清璇带着楚凰歌她们进了山脚一朴实山村,山村旁边有一木屋单独建了出来,还围了一大片地,种着药草。
一中年男子靠在庭中藤椅上歇息,似在瞌睡。
“死老头快起来!我不是给了消息了吗?师娘呢?”谢清璇踏进院子,看见这一幕便炸了起来。她要死要活地赶路,楚凰歌昏迷的时候还是她和玉儿轮流背着的。看信中师傅对她多有关怀,心急如焚的模样,没想到实际上在这打瞌睡?!
男子这才被惊醒,迷迷糊糊地抹了把小胡子,睁眼看着乖徒弟——“你是我徒弟?”
“易容!你这个糟老头子!你教给我的易容术你忘记了吗!师娘在哪?我现在一句话也不想和你说。”
“噢噢,师傅这不是没睡醒嘛。”他打了个哈哈便想混过去,假装没听清谢清璇的话,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楚凰歌面前,“咦?这毒……”他抬手拉过楚凰歌左臂,楚凰歌并不抵抗。看着这人拉开袖子,从小臂处,就可见如蛛网状弥漫的青黑纹路……
“解毒丸的几乎压制不住啊。”看这毒素扩散成这样,他也收了轻视之心,“扶她进屋,你把你说的毒针给我瞧瞧然后去山上找她师娘。”
谢清璇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打开便是被精心包裹的银针。“师傅莫要昏头中了招。”
“去去去,别耽搁了。”
谢清璇叹了口气,带着玉儿往后山去。师娘饲养了不少宠物,只是村落中不好放养,于是放进了山中。
师傅是上一代神医妙手江玉斜,师娘谢潇羽似乎不是瑞国人,具体的她不清楚,只知道师娘毒术出神入化,和师傅斗得不亦乐乎。
往山间一去,果然瞧见了挽着碧绿青蛇的师娘。
“清儿回了啊。”谢潇羽将手放至地上,青蛇嘶嘶两声顺着下了地,不一会钻入林中不见踪影。
师娘极为朴素地挽着个妇人髻,不施粉黛却也清丽脱俗,岁月在她身上未曾留下什么印记,不像师傅……谢清璇只觉得师娘愈发风韵,小跑上去一把抱住师娘腰身,宛如孩童般撒起了娇,“那竹箜阁阁主比师傅年岁还大,却欺辱我。仗着人多一直追杀,师娘可得为我做主。”
“自然是为你做主的。走吧,不是要给小朋友祛毒吗?”谢潇羽轻笑着点了点谢清璇鼻尖,让她松了手。
谢清璇是随着谢潇羽姓的,名字也是谢潇羽取的。本只是收作养女,没想到在医学上有些资质,江玉斜便抢着收了徒。
不然,谢清璇定是要唤谢潇羽师傅,叫江玉斜师公的。
回到院中,便瞧见楚凰歌安安静静坐在桌旁,反而江玉斜一脸愁容来回踱步。
“怎么,还有你治不了的?”谢潇羽见江玉斜这般忧愁,顿时来了兴趣,“若我治好了,你可算输我一局。”
“算算算。这毒定是什么偏僻地方的毒,专折磨人用的。毒素烈却不致命,按周期发作,我估摸着下次发作定在三月之内,越往后周期只会越来越短。”江玉斜说,“这毒说是毒,却和你们巫族的诅咒有些相似。”
“哦?”谢潇羽看向楚凰歌,遣退江玉斜关上门,还未开口,楚凰歌已挽起袖子,露出那青黑纹路。
“这……”谢潇羽有些震惊,“暗算你的是巫族什么大人物吗?你且说说毒发症状。”
“蚀骨之痛,遍布全身。那时我意识不清,不记得有多长时间,下次记住了再告知您。”楚凰歌如是说,“至于那人,我有故友提醒过我,那人是七杀门夜鸩,和巫族应该是没关系的。”
“许是巫族哪位闲得没事新研制的毒吧,我能替你暂时压制,减缓扩散,若要根治怕是得让我研究好一段时间。”
“多谢阁下相助。”楚凰歌行了一礼,始终没有什么大的波动。
“不。该是我们谢你救下清儿。”心里叹息一声,巫族的毒哪是那般容易解的。
她当年不过刚刚及笄,大人们夸她毒术天赋极佳,她便洋洋自得。正巧那时江玉斜为精进医道穿越大漠拜访巫族,去的便是她们那块儿村落。听江玉斜吹牛皮,什么“神医妙手”的封号也不害臊地自夸,实在是看不下眼。江玉斜那时还是个弱冠少年,长得也有几分姿色,族中年纪大的不愿和孩子计较,嫂子们又被这人面容迷得神志不清。江玉斜口舌花花,抹了蜜似的,哄得村中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喜欢他的,不像个外来人。
谢潇羽肯定是不服气了,她要强得很。父亲顺嘴提了一句那俊俏又多才的小伙子叮嘱她勤练毒术,就把她气得神志不清去找江玉斜比试了。
医术与毒术如何比?谢潇羽下毒,江玉斜解得了毒便是赢了,若解不了毒便是输了。当然,这毒谢潇羽一定是要有解药的。
一来二去,两人堪堪得个平手。也渐渐熟络起来。江玉斜要离去时,哄骗她外界精彩纷杂,叫她心魂不舍的,头脑一热便与家人留书跟着跑了。
现在看着江玉斜那懒倦模样就来气,以前那是个多么俊俏的小伙子啊。唉。
她的毒都是小毒,巫族自有一套巫族的等阶制度。她们没有王,没有首领,只有一位圣女。再往下是一位大祭司,一位司命。这三个人,将整个巫族背负起来,带领巫族走向兴盛。
怕就怕,这毒是那三位人物的毒啊。
谢潇羽面上安抚着楚凰歌,心底却毫无头绪。这心里的话,自然是不能告诉患者的,毒发本就剧痛难忍,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不就是催人送命?
……
五日后。
“我该走了。”楚凰歌已收拾好行李,向谢清璇辞行。
谢清璇忙着煎药的手的一顿,放下小扇子,也不顾脸上一片灰呼呼,“你说什么?你现在走?你的毒——”
“留在这也只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不是么?”楚凰歌嘴角弯弯,似在轻笑。
谢清璇想,如果楚凰歌不曾遇到那大火,定是个无比温柔的人。当然,现在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只是这温柔藏在了骨子里的,并不显露。“你救过我,我答应你的事情没做到,累你受苦。我欠你一命,是要还的。”
“你不欠谁的。”
“我与你同去。”
两人声音在同时响起。
楚凰歌看着谢清璇,这时候的谢清璇是没易容的,无论是眉眼还是五官,都是一等一的不羁,一等一的叛逆,组合在一起又拼凑出几分妩媚之态,怎么都不像“妙手神医”,说是魔道妖女还贴切许多。
炉灰都掩不住她脸上的坚持。坚持什么呢?楚凰歌在心里想,不就是命吗?人人都有的东西,像谢清璇这样的,应见惯了生离死别的。
坚持什么呢?她眨了眨眼睛,突然生出几丝疲倦。算了,终究是要死的人,允了别人的愿又有何不可呢。
就像答应谢清璇来药王谷一样的。脸上的痕迹能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条命是被谁救的,也提醒着她背负着谁的命,消除与否,她不怎么在乎的。她曾经也以为痕迹只是在脸上,是外表的,所以她必须有点什么去寄托。但她后来想明白,才知她一直铭刻于心,不会忘的。
谢清璇不愿成欠人情,执意要还,她左右无事,随了她心愿又有何妨?无碍的。
终究,她也不知自己到底该往何处去,又能归回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