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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只好浅尝辄止 ...

  •   话说付息秉莘这边,氛围可谓是天壤之别。
      自随了秉莘的话,向左前行,两人像无头苍蝇一般大约走了两日,竟闻到些烟火气。
      秉莘此前一直不住调侃:“你就这么信我?”
      看着前方错落有致的村庄,付息挑眉道:“孤注一掷的结果,如此看来也不赖。我也算没信错人。”
      秉莘一时无话可说。
      沿途人迹罕至,秉莘时而扛不住伤痛,方妥协付息施以援手。然现不止他二人,秉莘死要那点骨气,自然不肯再叫付息搀扶。
      付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着他逞强,倒也不与他作对,同他一起进村。
      两人衣裳破烂不堪,不过能蔽体程度,不像是逃亡的侠客,倒像是偷渡过来的难民。
      前脚刚踏进村口,便被村民们一通眼神洗礼。
      秉莘正欲自报家门,不想村民们皆又背过头去,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突兀的来临。
      村庄坐落偏僻,百姓不多,看起来甚是贫穷凄苦,不论男女老幼,脸上看不出一点神采生气来。
      但天色已晚,且秉莘虽不说,付息也不肯再让他重伤之下再强忍饥寒交迫的痛苦。
      于是两人硬着头皮,付息上前问询正弓腰择菜的妇女:“敢问夫人,可否让我二人留住一宿?我朋友受了些伤,不能再走了。”
      那妇人抬眼瞟了他一眼,难得付息的好皮相没能令她动容半分,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你们去寻别家吧。我自己的日子都过不起,帮不了你们。”
      付息被拒,多少有些尴尬,却也不强求,道了谢便退开了。
      随后又问了数家,却皆以同样的理由将他们拦在门外。
      二人吃了瘪,正要顺路再寻,却闻一中年男子苦着脸站在家门口,对他们劝告道:“外乡人,不必再问了。这里不可能有人敢收留你们。”
      “这是作何缘故?”秉莘忙问。
      那男人踌躇半刻,发现全村人都看了过来,把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焦躁地摆了摆手,钻回屋内:“不知不知,你们赶快走吧。”
      村民们见人缩了回去,仿佛松了一口气,又自顾自地做着手下的活。
      付息与秉莘见难以攻克,大伙儿又皆是一副避而不谈的态度,也只好放弃在此地留宿一夜的心思。
      秉莘虚弱不堪,与付息相互扶持的背影,村民们看在眼里,已有些心存不忍,张了张嘴,却也不敢真的唤人留下,只好悲哀地扭过头去,重重地叹息一声。

      秉莘呲牙咧嘴地捂住肩,半个身子的重心都压在付息支撑的手上。他喃喃道:“那些人……似乎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兴许我们能……”
      付息则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既然闭口不谈,我们便不好擅自作主多管闲事。”
      秉莘被噎住,沉吟不语。
      两人就一路无话地走到天色渐沉,付息感到压在身上的那股力愈发沉重,不禁出言问旁边的人:“你还能走么?”
      等了有半晌,正当付息以为他已经晕过去之际,秉莘才极为疲惫地答:“哎。”
      付息止住了脚步,将他扶下来,坐在被雨水磨平的巨石上,音色温和而沉稳:“歇歇罢,歇歇。”
      似如蒙上黑布的夜晚,弯如镰刀的月光微弱得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听到不急不缓的溪流声,一股静谧的泥土香升腾弥漫,让他们一瞬间恍惚地以为,斗转星移,他们是藏匿于美林的隐士,每每到了傍晚,都可以惬意地对月吟风,不必在鱼龙混杂的江湖、尔虞我诈的京城中苟且。
      可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夜过去后,他们步履蹒跚,也许某一日,狼狈地栽倒在哪处肮脏的泥潭之中,直到再站不起身,也无人发觉。
      得以休息,秉莘意识朦胧,却并不想睡去。
      他浅浅开口:“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可知道?”
      付息站在原地,透过夜色只能大略看到秉莘脸庞的轮廓。他摇头,才后知后觉想到秉莘应并看不见,便出声道:“不知。”
      秉莘仰头看着那轮藏在云层的明月,像是看入了神,淡淡地道:“七月十五,中元节。”
      “我的生辰。”他说。
      付息一怔,心情不知为何,一面惊诧,一面又蓦地一沉。
      秉莘却不大在意的模样,似笑非笑地自我调侃:“儿时我非常羡慕那些春节出生的孩子们,因为他们能享有普天同庆一般的祝福与庆贺,而每当我的生辰到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沉痛而悲伤。后来我成了孤身一人,便懂了为何在这一天里,无人欢笑,无人为我祝愿。于是我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在那一天里尽情地怀念,尽情地悲痛。”
      付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安静而专注。
      秉莘突然回过头,两个人明明四目相对,却各自不知。
      “不过今日,我既没有怀念,也没有悲痛。”付息觉得秉莘好像笑了,可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稳有力,是那样诚恳而正直,“谢谢你,付息。”
      付息心里突然被一股奇怪的情绪堵住。
      这股情绪令他喉间刺痛,眼眶干涩,鼻头发酸。分明如此,他的心脏却像一个鼓槌,一声一声,结结实实敲在胸膛上。
      他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比如多情的一句“生辰快乐”,或者单单朴素的一声“不必挂心”。
      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秉莘,依着他的轮廓,在夜幕中刻画他的五官,想象他此刻含笑的神情。
      那一定像昙花一现,如果看得见便好了。付息忽然想到。
      若这是一句祈愿,那么或许是被上天听了去。
      弯月从黑云中露出了真身,付息第一次觉得皎月可以这样亮,这样白。
      他终于看到秉莘的面容,像是利刃刀柄之下,那雪光清瑕的玉佩,散发着截然不同的冷润。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极其危险的想法,顿时大惊失色,后怕地险些站不稳。
      他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静止一般,定若木桩。
      秉莘被他空洞的眼神吓了一跳,几乎立即起身:“你怎么了?”
      付息被他一提醒,顾不得思考方才的心理争斗,压着他的右肩不让他乱动,平复着紊乱的心绪,安抚道:“无事,不必担忧。”
      这样一来,他们也没了赏月的心情。
      疲惫与倦意纷涌而至,秉莘躺在圆滑的巨石上终于沉沉睡去,月光罩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隔绝外界一切纷扰嘈乱。
      付息知这注定是不眠之夜,又不愿去细想方才的无解之题,倚在巨石不远处的树干发了一整夜的呆。

      “你昨夜到底做了什么,现在脸色比我好不了多少。”
      秉莘看着付息重新查看了自己的伤势,又撕下衣布将伤处裹紧,忍不住出言问道。
      付息答不上来,干脆装作没有听到。
      秉莘早习惯付息这时常不理人的性子,也不尴尬,问道:“我们还往前走么?”
      他嘴唇泛白,压抑着轻咳了一声。
      付息看了他一眼,烈阳暑热,他天人交战了半刻,道:“走。”
      留下只会徒增危机。摆脱得了一时,最怕松懈被打个措手不及。况且这天燥热难耐,待在原地,恐怕迟早大汗淋漓,反倒会引发伤势溃烂,难以愈合。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再赶些路。
      “上来。”付息单膝跪地,背对秉莘。
      秉莘心中一惊,震撼之余推拒道:“不成。你腿脚不便,路行至此已是极限。且我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我能自己走。”
      “上来。”付息又重复了一遍,对秉莘的话恍若未闻。
      秉莘还想说什么,又觉得付息根本不会听,憋闷至极。他猛地站起身,健步如飞地走到付息身前,急于展示自己并无大碍:“我一大男人,没那么矫情。”
      付息有些无奈地扶额:“你是不是对男儿身有什么误解。”
      哪知秉莘脸上居然一红,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付息站起身,拍拍膝盖上沾染的尘土,拿秉莘没有任何法子,妥协道:“你非要自己走那便这样吧。”
      秉莘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哪里来的花香?
      拨开绵延不绝的矮山坡,忽然就被温热的夏风吹迷了眼。
      耀目的赤红,滚烫而夺目,犹如引火的凤凰,带起足以燎原的灼热又绚丽的焰火。其中的村落交交错错,被这红数团团围起,像伫立起的一座傲人的孤岛,丝毫不谦卑地在这僻静之境圈出一片偌大的天地来。
      层层叠叠的红枝桠与红花叶,就如夕阳烧红的云一般,低低浮在他们二人头顶,似乎在仔细端详他们的来历和目的。
      他们走进这树间,明明残红的树叶显得更加炙热,可蔽天的茂盛却是带给他们片刻的阴凉。
      真是怪异的感觉。他们同时想到。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
      凤凰木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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