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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分道扬镳 ...

  •   兵分三路,谁也保不了谁。
      徒和早已人事不省,邗季久只好把人往自己熟悉的地域带去。
      张霁艾一路上沉默无声,只专注地压住徒和腹间的箭伤。她浑身雨水,在夏夜中冻得脸色发青,但仍强忍着不吭一声。
      再如此淋下去,不说身受重伤的徒和,就是他们两个都过不了多久也要厥过去。
      邗季久抹了一把脸,将背上快要滑下去的徒和颠高一些。
      他身上的肌肉长时间紧绷,已渐渐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他却像感知不到一般,一面跑得更快一些,一面对身后跌跌撞撞跟上的张霁艾鼓气道:“再坚持一下,就在前面!”
      张霁艾并不问他们去向何方,只是微声应道:“邗大哥,你放心,我还能行。”
      这倾盆大雨浇成这样,已是灾患。脚下的路都看得不甚清楚,也不知是泡松了土地,还是跑软了双腿。
      那是一个柴房。
      邗季久轻轻将徒和安置在干草堆上,褪下湿透的外衣一把拧干。
      他们不敢生火,青烟与火光会引来敌人,甚至招来饥肠辘辘的野兽。
      张霁艾嘴唇发白,外风一吹便冷得一个激灵。她已提不起什么力气,几乎是整个人都压在徒和身上。
      邗季久在一旁看着,用半干的外衣接替张霁艾手中已被血水雨水浸得惨不忍睹的布:“你去角落抱捆干草,身上湿透的衣裳都换下来,用干草卷起来。”
      张霁艾秀眉一蹙,刚要开口便被截断:“再用多余的干草搭个屏风,男女相别,况且这晚上雨风阴冷,你就别出来了。”
      徒和躺在干草铺上压抑地咳了两声,呓语一般留下一句“回家”,便又歪头沉睡过去。
      邗季久闻言愣神许久,直到张霁艾担忧地轻唤了一声“邗大哥”,才惊醒般喃喃道:“不能走大漠……太危险了……”
      徒和或许不知晓,但邗季久知道,离这废弃的柴房再不远,便是一处大漠。若能安然经过这场大漠,京城便不远了。
      数年前,在邗季久还非邗季久之时,他也曾被迫困在大漠戈壁之中,自然知晓大漠的厉害,在无尽的干渴与流沙中濒死挣扎。如今的困境,他一人也就罢了,一伤一弱,怎能同大地抗衡。
      他的犹豫张霁艾又怎能不感同身受?大漠是一个赌注,赌尾随的敌人望而却步,赌他们被逼上梁山仍有退路。
      张霁艾猛地抓住邗季久满是厚茧的手,眼中的决心并非盲目,而是充盈着一股赌徒疯狂的自信:“邗大哥,现退路已断,既然眼前只有一条路,不如再相信徒大哥一回,拼条命回来。”
      而徒和看中的,乃后面的人但凡少一些胆量,也不敢妄自闯入。
      只是为甩开那些人,抄捷道,便将自己带入这样一般的险境,邗季久不知这话是否是徒和真的经过深思熟虑而下的决策,还是慌不择路中,一种缓兵之计罢了。
      邗季久趁张霁艾换下旧衣的时间,从怀中掏出此前付息留给他们每人一瓶的外伤良药。
      他解下黏在徒和身上的湿衣,在徒和伤处撒了些药粉,突如袭来剧烈的疼痛引得昏睡中的徒和也禁不住□□出声。
      邗季久于心不忍,抬手覆在徒和冰凉的额头上:“无事的,很快便好。”
      儿时自己虽家父习武,总磕磕碰碰,娘亲便会一面给他敷药,一面温婉地如此安抚他。
      然而这样朴素的抚慰,竟真的令徒和放松下来,复又陷入昏迷当中。
      邗季久正要往徒和身上铺上干草保暖,眼神一扫,惊愕地愣在了原地。
      徒和腰腹的伤处旁边,一直以为是污血,然而其实是一块不小的黑记。
      邗季久一时间忘了呼吸,着魔一般就要抬手去碰那胎记。
      “邗大哥,你在做甚么?”张霁艾缩在干草中,换下的衣物也整齐地包在一起。
      邗季久一惊,下意识地隐瞒道:“我……我刚给小徒子上药。”
      张霁艾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又道:“衣服我已换下了。”
      邗季久仍想看个究竟,奈何张霁艾在一旁观望,只好暂时放下心绪。
      他将湿物用干草紧密地卷起,浸湿的干草便被舍弃,换新的一捆重复一样的行动。如此数十来下,衣衫已基本都干透了。
      邗季久别过头将衣物还以张霁艾,随后替徒和换上,又将自己除里衣外的衣物都盖在了徒和身上。
      邗季久看着自愿守夜的张霁艾,叹息道:“别倔了,明日开始才是真正的考验。你若是体力不支一个没撑住,我们三个人谁都活不了。赶紧睡吧。”
      雨夜还很长,他们只有相依储力。

      付息这边就没邗季久那般幸运了。
      他腿脚不便,秉莘又伤了肩膀,是必然不能硬碰硬了。
      所幸追兵都被邗季久以及曲川引了去,付息用了些手段,勉强甩掉了尾巴。
      秉莘肩上还带着一支羽箭,此刻已是半身浴血,人也渐渐神情恍惚,借不上力。
      付息将人带进可以避雨的丛洞,肃然地扶他坐下。
      秉莘失血过多,虽浑身无力,却意识仍在。他抬手握住嵌在左肩的羽箭,疼得咧了嘴。
      付息并非医者,却也多少懂些医理,看出秉莘的意图,忙上前蹲下拦住他。
      “不可。”他沉声道,将秉莘放在箭上的手移开。
      秉莘喘息了两下,嘶哑地道:“……得拔出来。”
      付息一手轻轻压在秉莘的右肩,令他看着自己。他眼神诚挚且坚毅,似乎是一件神圣的事:“我来。”
      秉莘满头冷汗与雨水,此刻还有余力撕扯下一片衣角,塞进两鄂间,闭上眼睛死死咬住。
      付息见他已做好准备,也从里衣撕下衣布,抵在箭头没入处。
      长箭离身,鲜血突涌。
      付息咬着下唇,几乎拔箭的同时将衣布紧压在伤处。伤臂不受控制地抽搐,被付息握在手里,梳理凝结的经脉。
      秉莘更是把痛呼噎在喉间,发出坚忍的呜咽声,痛得眼角泛泪,却愣是强硬地不让自己晕过去,然不知不觉间身体已向后掀过去。
      付息眼疾手快,柔和地托住秉莘的后脑。
      一时间四目相对,郑然无声。
      付息看着秉莘在疼痛的撵磨下水汽朦胧的双眸,忽的又忆起在齐根镇的那双眼。
      秉莘则早已滞住,呆楞地看着近在咫尺间的付息,心中有怪异的情绪腾起,又退潮般迅速涌了回去。
      怔然间,付息已按住涌血的伤口,正要替他解下染污的衣衫。
      秉莘还在发蒙,身体却反应奇快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并不让他碰自己的衣襟。
      这一副良家妇女受欺负的反应令付息瞠目结舌,半晌反应不过来。
      秉莘也意识到自己过激的动作,一时也十分尴尬。
      “呃……我……我不用换衣服。”秉莘闪躲着付息直勾勾盯过来的目光,努力措辞道。
      付息挑了一下眉,无语地道:“都是大男人,从前我们洗澡也不见你一起,莫非你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秉莘听他如是说,竟涨红了脸,又羞又恼:“我……我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别胡说!”
      付息却被逗笑似的道:“我胡说八道,你急什么。”随后收起笑意,认真道,“你的伤口需要处理,这么搁着之后会落下病根。”
      秉莘却连连摇头:“游走在外,过得不必那么精致。”
      哪知付息下一秒便面无表情地拍了他的脑袋一掌,说教道:“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生活的,但如今你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便不能见我的人对自己身体不当回事,对受伤报以敷衍了事的态度。”
      于是无视秉莘的拒绝,就要上前替他解衣服。
      秉莘见糊弄不过去,干脆动用了武功,又牵动肩上的伤,猛吸了口凉气。
      付息被他气得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他这衣服,却也只好叹一口气:“你是让我如何是好?你这么遮遮掩掩,我倒真起了些好奇。”
      秉莘嘴角抽搐了一下,内心斗争片刻,终于面色苍白道:“……我自己来。”
      话毕便背过身去,小心翼翼地褪下不到一半的衣衫,露出鲜血淋漓的左肩。中箭处还在洇洇冒着血,付息忍不住嗔怪地瞪了一眼秉莘,靠上去用湿布擦净,又沾了些药粉,敷在伤处。
      兴许是疼得紧了,秉莘抓着衣物的手攥得发白,额头侧颈青筋暴起,冷汗像发洪水般一股股往外冒。
      付息知他疼痛,不同他交谈,充斥着寒气的丛洞中,这二人竟生生逼出了一层热汗来。
      剧烈的疲惫袭向秉莘,眼皮如压了千百座山,直压得他想睡过去。
      可他分明强忍困意,却不知为何,皆在听闻付息浅浅的一句“睡吧”,全数崩塌。
      他瞬间掉入黑暗的深渊,像是心口被炸开的一口大洞,沉沉地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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