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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交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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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
雷电轰鸣,犹如千万金戈铁马自山谷脚下涌来。
万泉瀑水,仿佛顷刻间翻起齐天的巨浪,压着黑云掀过来。
利喙的鹰宛若野火浇灭的炭烬,盘在峰顶打转。
谷底传来阴暗沉闷的声响,皆被淹没在这有如山地崩塌的颠倒喧嚣之中。
寡不敌众的形势,几乎立刻将徒和他们变为困兽之斗。
那两名“使者”,反应出其地快,一人横身挡在张霁艾身前,击退头阵的一名丙昆帮弟子,另外一人抽刀而起,光影交错,头顶巨石坠下,挡住前方的来势。
此法坚持不了多久,后方敌人也见状迅速逼近,不会武功的徒和与张霁艾则成了巨大的负担。
位高一级的那人背对张霁艾,微微侧头,眼不离敌身,压低声音道:“小姐,他们最少有上百来人,您必须逃出去,我们二人拖延不得太久。”
张霁艾身心俱疲,此时苦笑了一声:“你这话说得有趣。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逃,就算逃离此处,又能逃多久?”
那人却垂眸道:“小姐,您必须离开。无论能逃多久,有多远便逃多远。”
张霁艾粗略地环顾四周,都是巨石而砌,唯一的出路也被敌人所阻,破阵谈何容易?
她刚要出言讽刺,却被徒和猛地拉住。她回身一看,徒和冲他们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只听一声爆裂崩塌的巨响,似乎是山谷内石门被破,随即便听有弟子大喝:“你们又是什么人!”
“破你家大门的人!接招!”
这声音无比熟悉,张霁艾与徒和心中突然有了底气,竟霎那间神色大变,恍如化身两尊煞神。张霁艾对面前两个茫然不知的人笑道:“江湖。”
不仅如此,落石另端但听假面惶遽怒叫:“掌狱的那群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你们别戳那堆破石头了!快!先逮住他们!”
秉莘手握丙昆帮特制的长刀冲出来,快刀斩乱麻,直砍赶来挡路的人的胸口。
邗季久手有佩剑,如得神力,一掌直接拍飞两人。
浮光站在破开的大门处,目光如炬,背后一取便是三箭,纵架在弓弦上,三箭齐发,准头相当,箭无虚发。
而理应在狱中,披着“浮光”的面容,藏在暗角的神秘之人,他总擦得精亮的袖弩终于派上用场,涂了剧毒的针口对准假面,迅速发出一排毒针。
假面多少仍是丙昆帮主,预感风向有异,长袖一挡,毒针擦着脖颈抹了过去。其他人可不比他幸运,眨眼间倒下一片。
他被彻底激怒,眼中似有恶鬼附身,直盯住暗处的“浮光”。
那双眼睛实在可怖,“浮光”浑身一凛,却反被激起了斗意,自腰间卸下一枚八卦毒镖,甩手间那镖已打着旋直逼假面鼻梁。
假面冷冷地抬指夹住,意图反击,却不知何时“浮光”已不在原地。方觉头顶有破空声,不及回头便迅速转身避开,哪知刚才不过声东击西,假面骤然蹙眉,捂住头顶的一根长针,不待他回神,已觉头昏脑胀,意识不清。
但即便如此,他歪倒着揿住石墙的机关,顿时四周不为所见的箭孔万箭齐发,直取大门奋身斩杀的几人命门。“浮光”只恨没能取他性命。
大意不得,就连丙昆帮的弟子们也为防误伤,向后退开,与他们拉开些距离。
巨石那端的徒和、张霁艾四人也未能幸免。
徒和瞬时间拥住张霁艾,二人伏地不动,只见面前挡箭的两名高手紧咬着牙,死死护住张霁艾,不让一支箭通过身侧。
张霁艾心惊之余,又为之感动,埋冤之心也忘了大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似乎这样便能保他们安然无恙。
然而徒和的眼睛却盯着另一处。
丙昆帮的弟子们碍于箭雨的侵袭,不敢贸然靠近,甚至退远了一些。徒和两眼一眯,计上心头来。
他脱下鞋,向一旁扔过去。那箭孔便像长了眼睛,以为那鞋是入侵者,猛攻之下,那双布鞋顿时穿个稀烂。
徒和得到证实,便对三人道:“我们现需顶着这百万支箭,走到洞口。这个机关反倒能成我们的保护盾。”
张霁艾却看着吃力护在前面的二人,愁容道:“不可行。待在原地都如此艰难,走动岂不是雪上加霜?”
徒和拍了拍她的肩头,颇有些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埋头高喝一声:“谁来把这碍事的巨石捅开?”
所有人都忙着挡箭,一时腾不出手来破这落石阵。
就在此时,穿着一身沾血衣裳的“石安”不知从哪现身出来,他身处箭雨范围以外,不受行动制约,并未引起丙昆帮弟子的注意。
他悄无声息地将手掌贴在巨石上,口中呢喃着不为人知的咒文。
他猛地睁开眼,竟是一掌劈向巨石。
碎石乱溅,粉尘四散开来,居然真的生生被他分成两半。石缝间的宽度正是能容纳一人的空间。
“石安”猛然呕出一口血来,却不以为意地擦了擦嘴角,侧身避过一支窜来的羽箭。
徒和也未曾想到有这样一出,惊异之余又觉是意料之中的事。
来不及震惊,他一把环住愣在原处的张霁艾,提起唯一拿手的轻功,直奔石缝而去。
“石安”以石作盾,挡开来势汹汹的箭,从石缝中接过张霁艾。
张霁艾狐疑地看着将自己护起来的“石安”,却听身后徒和倒吸了一口凉气,忙扭过头去看。
张霁艾惊骇地瞪圆了眼睛。
一支羽箭抵在徒和的右腹。
那里殷出一摊暗红,向四周不谙世事地扩散而去。
张霁艾心弦尽断,眼眶血红一片,却不敢上前碰他。
直到徒和借着“石安”的力气,终是受不住一般闷哼了一声,方大梦初醒似的,带着有一股恍如隔世之感,绕到徒和的身后拥住他,助他不至于跌在地上。
“徒大哥!”“浮光”目眦欲裂,几乎要扑过去。
秉莘见状大惊,飞身跃起,及时拦下就要从隐蔽处现身的“浮光”,却被一支混在箭雨中的长箭刺穿了左肩。
他疼得血液都要逆流,坠落之际被“浮光”一把揽住,藏进暗影当中。
正是此刻,箭雨骤停,呼啸之声也忽然噤住,一时间只听得山谷外闷沉覆压的雷鸣大雨,伴随而来的乃如失聪一般的耳鸣。
徒和紧咬着腮帮,已是浑身冷汗,僵直着身体动弹不得。
口中血气上涌,他强压下去,生怕吓到身后屏住呼吸的人。
“无……”他本意安慰他人,未想声音都发不出,只有浅浅地一口气。
张霁艾心头似乎被砾石研磨,疼痛难耐,却愣是不敢喘息。她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喉头翻滚,仍是一个字没能说出口。
“石安”蹙紧眉头,眼看丙昆帮弟子正从四周包围而来,他们却一下伤了两人。
邗季久自大门处狂奔来,他半分犹豫也不留,看准了时机,干净了当地一把将徒和腹间的羽箭拔了出来。
徒和险些把自己舌头咬断,痛叫都来不及,整个人已经一歪,晕过去了。
张霁艾眼见徒和伤处鲜血直冒,心痛地惨呼一声,手心中却被邗季久塞了一块刚撕下的衣布来。
邗季久重新抽刀起身,面对逼近的敌人,沉声道:“别光顾心疼,按紧。”
张霁艾已是流了满颊的泪,却还是颤颤巍巍地将衣布按在徒和的伤处,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抽泣出声。
丙昆帮人数众多,他们不过寥寥,就是再厉害的武功高手也难敌四手。
聚在一起不是办法,每个人心中都有数。
邗季久眉间仿佛压了千吨重的大山:“各位,分头行动,我们大家都自求多福吧。”
随后他对身后的“石安”道:“曲川,我需要你带着浮光和石安回岿闳山庄,我们若能活着,便上山寻你们。”
原来一直以来,假替石安身份瞒天过海的人,竟是远从岿闳山庄赶来的曲川。
前几日计划有变,张霁艾送出去的字条,便是徒和要传给岿闳帮的求援信。
收到信件的当日,苦蜇便派熟知秘门咒术以及易容心法的曲川下山助援。
因此也不难猜测,假扮浮光之人,便是许久没有出现的付息。
曲川知不是充情义的时候,当即应下一声,站起身来。
他与浮光一左一右,对挡住大门的一众丙昆帮弟子熟视无睹。
曲川口中念念有词,居然大地开裂,与浮生的神乎其神的箭术左右开弓,竟真的开辟出一条路来。
邗季久将徒和背在肩上,看到暗处的付息也扶起受伤的秉莘,朝自己看过来。
他们二人相视即会意,邗季久执佩剑,欲冲出山谷。然要护两人周全,多少吃力一些。
忽然窜出二人,张霁艾讶然地看着他们挡住追逐在身后的敌人。
为首那人高声道:“小姐,请您万事保重。”
张霁艾的脚下没有停,头也没有回。然而泪如泉涌,混在雨水当中,不见一点痕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还记得曲川这老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