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蔓》青阳舟

29、第 29 章

　　新年新气象，齐府里一大早就人声鼎沸，前来拜年的车马络绎不绝。齐铭带着管家一边应付着客人，一边想着受了风寒的宋青蔓。今早起床时她说头昏沉，鼻塞不通，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精神，很像是受了风寒的缘故。等上午重要的客人都送走，齐铭就不再亲自候在堂中，只是吩咐管家好生招待客人，叫上执棋要回屋看看，到底是不放心宋青蔓的病情。不曾想，刚路过西厢房门口他就看见刘婉君身着大红袄花棱裤，双手揣着白毛皮套子，目光烁烁地看着他们。
　　“大人，新年好。”刘婉君笑眯着眼，朝着齐铭走过去。
　　齐铭心里记挂着宋青蔓，嘴上应付问候了句，脚下却没有停。不想刘婉君斜着快步向前，有意无意地堵在了他面前，登时他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今日的刘婉君特意梳了双髻，不似平常闺房女儿戴簪子、步摇，而是叫丫鬟摘了些白梅簪在髻上，素净雅致。齐铭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她蹭到跟前故意低了低头，让齐铭的目光能从她发髻上的白梅一直看到“不经意”露出的白皙脖颈，这样的招数能让不少男人心神荡漾，她心知肚明。
　　果不其然刘婉君隐约听见头顶上传来重重的吸气声，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莞尔一笑抬头看过去……
　　“啊！”刘婉君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齐铭，竟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满脸风尘，眼眶绯红布满血丝，若不是他五官俊俏，单是这个样子看起来跟地狱阎王没多大差别。然而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能进入内院的必定不是普通客人，正想要开口询问你是谁？
　　“连日骑马赶路，你还不回屋歇着去，在这冰天雪地里发什么呆？”
　　刘婉君忽听那人背后有声音响起，目光一错，从那人肩膀处看到了一张同样风尘仆仆的脸，满是疲惫和……关切？她下意识咬着嘴唇，怎么还有人能进内院？她尚未想出点什么，却见后来那人一把拉起先前男子目不斜视地往东厢房走去，二人安安静静的，仿佛不曾见过她。刘婉君觉得很挫败，一开始瞄上的齐铭不知道去哪里了，突兀而来的两个人又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难道她的相貌还不如宋青蔓吗？
　　进入东厢房的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赵世明和程天晟。赵世明把睿亲王的书信交给齐铭，就被程天晟强制带到屋子休息去了。他们夜以继日奔波，早就疲惫不堪。刘婉君方才在院子里确实堵住了齐铭，只是齐铭趁她搔首之际绕过离开，而赵世明刚好要回东厢房，刚走到刘婉君面前她就抬起头来了。赵世明不知道刘氏她们的到来，正纳闷齐府的丫鬟怎么穿得这么出格，却被程天晟一把拉住带走了。
　　却说宋青蔓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她已经喝了药，嘴里苦涩极了，吃了好几个蜜枣都不济事，抿着唇不高兴。瑞珠儿又给她拿了个暖手炉放在被窝里，屋子里热气腾腾，蒸得人都迷糊了。宋青蔓晕乎乎的闭着眼睛，忽然有一只手覆在了她的额头上，不是很暖也不是很冰，倒叫人心里莫名的松快起来。
　　“夫人已经服了药，大夫说多歇息就好。”
　　齐铭点点头，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把怀里的书信拆开看了。睿亲王势如破竹，带着整合的大军把石漠人硬生生逼退出了边界，弹劾大皇子和右相的奏章已经送去了皇城，附上证据，必定能一击即中。朝中还有范辛学等人帮忙，右相即使能保住命却保不住官位了，三足去了一足，剩下的两个皇子不知要怎么蹦跶，这点就不是齐铭能够掌控的了。
　　宣平这里他还是有足够的能力掌握的，依附大皇子的王通判等人罢官的罢官，归顺的归顺，短短几日就把浑水换得清晰了一些。左右良虽然看不上齐铭，实际还是给了不少支持，暗中给了司马符一队人马，在这场兵不血刃的硝烟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完全没有破坏宣平城里的一砖一瓦，甚至老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官场中人个个噤如寒蝉，看着通判等人垮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在不在腔子上。当然这群官绅里还有五皇子和十皇子的人，齐铭暂时没有动他们，一来他们尚未做出什么破格的事，二来他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人，得留着以谋后策。
　　齐铭收好书信，看着昏睡中紧皱眉头的宋青蔓，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心，似乎想把眉头抚平整。宋青蔓感受到了外界的力度，不自主地哼了一声，翻身躲开了齐铭的手，齐铭默默叹了口气，给她盖好被子转身出去了。院子里空无一人，那有别样心思的刘婉君不在，齐铭忽而松了口气。依照他的脾性，这种人就该送走，眼不见心不烦，可刘氏还留在府里，他摸不准宋青蔓的心思，一时不敢动手。
　　不过……齐铭突然扬起了嘴角，刘婉君的存在说不定能让宋青蔓对他的态度变一变啊。
　　日上三竿，宋青蔓终于转醒了，只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满脑子都是想吃，连忙叫瑞珠儿端了碗粥来。齐铭不在屋里，必定是招呼客人去了，她一个人就着清粥小菜吃了午饭，暖乎乎的，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瑞珠儿端来的药闻起来没有之前的苦，宋青蔓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心里有些疑惑，直到听到赵世明在院子里说话才了然。然而她仔细一听，心里却不舒服起来。
　　原来是刘婉君在院子里撞见了赵世明，程天晟累极了还在屋子里休息，赵世明只是眯了小会儿就起床到院子里溜达。听说宋青蔓生病，他二话没说就着大夫的方子又重新开了一个，加了不少甘草，减轻了药本身的苦味。院子里刮着冷风，几间房屋的窗户和门上都贴着喜庆的剪纸，正房门口还特意挂了两个小红灯笼，冲淡了冬日的萧肃。赵世明站在院子一角，负手而立，斜向上仰望着天空，经历这些时日的磨练，他的脸变得更加坚毅了。
　　刘婉君在齐铭面前碰了一鼻子灰，闷气回屋跟刘氏抱怨了几句，被刘氏左一句右一句暗讽她没本事，心下顿时不喜，恼怒地又出了门。齐府原本不大，刘婉君没地方可去，只好走到院子里吹吹冷风，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刘氏所谓的病已经好了九成九了，她们到宣平本就是一时意气，如今早就没了借口再赖在这里。刘氏不是宋青蔓的生母，又对她刻薄，宋青蔓要是发起脾气来，不用找任何理由就能把她们俩赶出府邸，届时不仅脸上不好看，只怕这日子也更加艰难了。只是……刘婉君暗了暗眼神，狠狠一咬牙，还是对齐铭抱有一丝不舍。
　　她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走了几步忽然有一抹淡青色入眼，抬头一看却是之前碰见的青年男子，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很快心生一计。
　　“公子新年好。”
　　赵世明回过神，听到一声莺语转身看去，眼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相貌清秀的姑娘，一双美目盈盈婉转，叫他不由地站直了身子作揖道：“新年好，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刘婉君抿嘴一笑，一只手拿着洁白的手绢做样子擦了擦脸颊，一副小女儿态：“奴家刘氏婉君，是齐夫人的表妹。”
　　赵世明哦了一声，想起来迎接他们的侍书曾提过一句，宋青蔓的继母带着侄女住在了府里，想必这就是那个有点小心思的表妹了。当下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一双眼睛扫过刘婉君手上的手绢，等着看她想干什么。
　　“公子是府里的贵客，婉君斗胆请公子帮忙。”刘婉君娇羞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鹅黄色的手帕，上面绣着一簇白梅，“这是婉君给齐大人的谢意和新年贺礼，大人今日一直在前院忙碌，婉君一介妇人不好抛头露面，烦请公子代为转交。”说罢，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朝正房看了看，有些懊恼地接着说，“其实这本不该避着表姐，只是表姐抱恙在身，厌烦外人叨扰，婉君不想扰了表姐静养。”
　　赵世明一双眼睛精明闪亮，耳朵里都没怎么听进去刘婉君的话，她想做什么这不是一目了然吗。他笑嘻嘻地接过手帕，难得有个给齐铭添堵的机会，他可要好好把握把握，“姑娘放心，在下一定带到。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话要一起带到吗？”
　　刘婉君扬了扬嘴角，似乎对赵世明的上道很满意，做出一副含羞待放小白花的样子，“日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婉君在此不见不散。”
　　赵世明哈哈一笑，把手帕揣进袖子里大步去了前院，留下刘婉君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却不曾发现正房里有人在门帘后看着这一切，忽而人影一闪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