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看穿 ...
-
“这不可能！”
露西脸刷地白了。她惊讶过度，控制不住地低叫出声，音色都发尖了。
范妮皱眉：“露西？”
露西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按捺住惊疑和慌怒，强自辩解：“抱歉，我只是太惊讶了……我从没听爱德华提起过……他有未婚妻。”
范妮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容:“这并不奇怪，爱德华并不是把私事挂在嘴边的性子，哪怕是对着熟悉到一定程度的友人。我想，他是希望等婚后有机会了，再将他的爱人介绍给你们这些距离遥远的朋友们吧。”
“我和他不止一定程度……”露西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对上范妮讶异的视线，又按捺下来，“我的意思是，以爱德华探望舅舅的频率，我们即便说不上熟识，也算经常见面了。我们也谈起过……我们的未来，但是，那位莫尔小姐，在他的话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露西，我也很奇怪。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地质疑我呢”范妮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我作为姐姐对弟弟感情状况的了解还比不过千里之外的你吗？难道我会故意编造一个未婚妻来诓骗你吗？你的反应太奇怪了。”
露西也反应过来了:“不，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太惊讶了，是的，我太惊讶了。”
范妮唇角的弧度压下了一点，似乎已经开始对她的冥顽有些不耐烦：“那么，这可真是我的过错，我不该同你分享一个这样让你惊讶失常的消息。”
“不，您误会了。”
露西想要作出一些补救，又对那位已经得到她心心念念的承认的莫尔小姐很不甘心，挣扎片刻，再次摆出那副畏怯的无辜神态:“爱德华说过，比起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他更愿意与真心相爱的小家碧玉结成连理，所以，我听到莫尔小姐的存在，才会如此惊讶……”
范妮眉头一皱，低喝出声:“这太荒唐了，露西·斯蒂尔小姐，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图。你怎么可以这样毫无道理地曲解我弟弟的意思？如果他——一个受过完整法学教育的人——真的说过这种逻辑断裂的话，那他这话的前提一定是被遗漏了，比如，将要与他结合的大家闺秀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他心意相通。现实是，这个问题当然不存在。莫尔小姐才貌双全，知情识理，她和爱德华有很多的共同和共通之处，他们的交流毫无障碍，他们的相处非常和谐，他们毫无悬念地彼此倾心，不只一次地互相许下相伴一生的诺言。对这样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不祝福便罢，这么不依不饶的否认又是何道理？”
露西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您不能这样误解我。爱德华真的……我是说，他真的这样说过，我真的相信他会娶一位相爱…但出身不那么显赫的妻子，我只是没想到……”
“那你现在不必想也知道了。”范妮不快地起身，“我想，这几日过于密集的舞会一定让你非常疲劳，以致连礼节都顾不上了。露西小姐，你需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露西慌了，也站起来哀叫道:“请原谅我，达什伍德夫人！我真的，真的只是太惊讶了，我真心祝福爱德华。请您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
范妮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坐下来:“好吧，我接受你的解释，但是，不论是误解还是误传，露西，你的行为都太失礼了。”
“是的，我很抱歉，夫人。”露西一脸歉疚地低下了头。
范妮没错过露西低头瞬间眼底划过的不忿，于是，她决定引爆最后一颗炸弹：“露西，你还是涉世太浅，不知轻重，才会有那么无稽的臆测。实话告诉你，爱德华几乎不可能和一位身家浅薄的小姐成婚，因为，假如他真这样做了，那母亲绝对会彻底剥夺他的继承权。”
露西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不！这不可能！”
范妮注意着她神态的每一丝变化，越来越失望:“露西小姐，看来，你还是不能正常地和我对话。我不明白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不论如何，我认为你很需要安静地休息一下。”
露西恳求地看着她，几乎语无伦次:“我……我只是，我还是，我太惊讶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爱德华是费拉斯夫人最喜爱的孩子啊！”
范妮目光严厉：“是的，没错，爱德华是母亲期望最高的孩子。但是，再喜爱的孩子，行为一再失常，错误愈演愈烈，就算对他有再多的喜爱，也总会被消磨光。”
露西听懂了她的一语双关，牙齿悄悄咬住不住颤抖的嘴唇，脸色灰败:“……我很抱歉，达什伍德夫人，我想我的身体真的非常不适。请原谅我，我恐怕不能呆在这里继续陪伴您了。”
范妮端详着露西失魂落魄的反应，没有找到她想找到的哪怕一丝的感动和甜蜜，眼底愈加冰冷。她唤来仆人送露西回房，语气冷淡:“祝你早日康复，露西小姐。”
露西已无力察觉范妮态度的变化，神思不属地低喃着回应了几句，在女仆的搀扶下，脚步凌乱地离开了。
###
晚间，范妮翻出了给爱德华的家信，在结尾又加了一段话：
“在这里，我结识了来自普利茅斯的露西·斯蒂尔小姐，我没猜错的话，她就是你久经挣扎为自己选择的未婚妻？为了加深对这位未来弟妹的了解，我与她进行了深入的交谈。其间，我提及了你青梅竹马的莫尔小姐，聊到了你年幼时不只一次信誓旦旦与她结婚的戏言。露西小姐似乎对你这段过去非常介意，希望你不会怨怪我的多嘴。为了替你补救，我向她陈明了你的深情，告诉她，你为了与她结合，宁肯忤逆母亲，放弃对全部财产的继承权。不必感谢我，你知道，你可怜的姐姐一向愿意为你的爱情鞠躬尽瘁。期待你的回信。真诚祝愿你与所爱之人终成眷属的范妮”
###
“难以置信，她竟然对你说了那样的话吗？如此说来，我或许阴差阳错也替你小出了一口气。我敢打赌，她现在可没有享受那点凌驾于你的优越感的闲情逸致了。”
埃莉诺不禁“嗤”笑出声，但她的笑容很快收敛起来，又过了片刻，笑声不存，却转为一声叹息。
范妮抬头，关切地看着她：“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是最近太辛苦了吗我知道你不会为她这样的人介怀太久，你可千万不要以她为借口隐瞒身体的不适。”
埃莉诺有些怅惘：“不，我很好。我只是……为爱德华感到可惜，他要和这样的妻子过一辈子了。”
范妮也叹了一口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只能自己承受。”
“是啊，我知道，可我总是觉得，他值得更好的。”
范妮轻笑:“埃莉诺，你的心总是这么柔软，可你也知道，人们值得什么，多取决于他们选择了什么，在这一方面，其他人就算有心干涉，也做不了什么。”
埃莉诺惆怅地说:“可是，我们被迫选择时，很难及时看穿选择背后的结果。”
范妮看向阳光中的飞尘，它们像极了此世之人飞舞的命运，她的视线穿透尘埃，落向墙壁画框中埃莉诺用以取代诺兰庄园的巴顿别墅。
“所以，我们只能在选择之前，绞尽脑汁地审慎；在选择之后，咬死牙关，绝不后悔。”
埃莉诺笑了，伴着泪光，无限恬然。
“是啊，我绝不后悔，在他还只是夺走我深爱家园的可恶长嫂的冒失兄弟时与他相交，在他显然对我有所保留又冷热不定时与他相爱，在他陷入对我的爱意和眷恋时与他相离……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便它们矛盾又错乱，我也绝不后悔。”
范妮发现，这个坚韧的姑娘真的开始释然了，她又高兴，又忍不住难过。
“可是，我开始后悔了。”范妮笑着，一脸不满，“我才刚发现，我最年长的妹妹一点都不成熟，特别记仇，尤其爱翻为她劳心劳力的长嫂的旧账。”
埃莉诺也故意收敛了笑意：“那可怎么是好！成熟的长嫂不如再宽宏大量一点，看在果酱饼干的份上，干脆勉为其难地原谅她吧。”
两人横眉立目，对看半晌，最后同时破功，一齐笑了出来。
——后悔无用，所以不必后悔。就算忍不住后悔了一时片刻，那些为之后悔的事也大多经不起时间的冲刷。一切终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看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