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白似璟》哈士猫

11、第十一章 白眼狼

　　陶白他们当初念的表演学院在业内不算什么好学校，位置也几乎到了城市的边缘。

　　学校后面有一处乱石滩，原本是一个郊区废弃石料厂，他们当初最落魄的时候，经常在那里过夜……如今，那里还是没人管，变成了遍地垃圾的三不管地带，也没什么学生去了。

　　林吉把见面的地点约在这里，其中有多少怀旧的意味，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师傅，谢谢您。”

　　出租车稳稳地停在石滩旁的公路上，陶白客客气气的给了钱，下车。

　　陶白是不开车的，用曲岚的话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所不擅长的事情，这并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就比如说，像陶白这种耗了五年驾校都考不到驾照、还被教练劝退三次的人，这辈子不摸方向盘绝对是个明智的选择。

　　林吉倒是很喜欢车，在娱乐圈，他也不过才红了半年光景，上百万的跑车已经买了好几辆，他说，他前半辈子吃苦吃怕了，所以要好好享受人生，再也不要回去了。

　　路边不远处，那辆在夜色下依旧炫目的红色跑车，正是那晚把他送去酒店的那辆，那也是林吉最喜欢的一辆……陶白和林吉的差距在于，前者可以高调也可以内敛，而后者从来高调不知内敛。

　　陶白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从车旁边顺着自然形成的碎石小道走下去，黑漆漆的石滩上，一处微弱的烛火摇曳……当年他们也是这样，穷到连第二根蜡烛都舍不得点，但是三个人抱在一起取暖，心都是暖的。

　　只可惜，如今这甚至还不及夜色的微光，几乎已经找不到任何温度了。

　　“你来了？”

　　微光的旁边，一道漆黑的身影，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嗯。”

　　陶白走过去，借着月光，四目相织的对视，对方的模样未必看得真切，但是眼神……毕竟他们曾是最熟悉的人。

　　“你是来讨还公道的？”

　　“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

　　陶白平静的凝视，两人谁也没有将视线移开，比起这些天来被黎柏璟照顾的生活安逸的陶白，反而对面的林吉脸色苍白、似乎状态要差得多，但林吉也没有避开对方淡漠的视线。

　　“呵呵，为什么啊？陶白，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白眼狼……我承认，我就是！我今天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可是我好不甘心啊！上学的时候，他们欺负我，是你一次次保护了我。人人都知道你是个敢把大佬的肾踢爆的疯子，没人敢惹你……明明你和我一样没有靠山，不比我高、也不比我壮，鬼知道你怎么那么有胆子？而我，躲在你的背后，一直就像个窝囊废！”

　　陶白没说话，眼底有些惊愕……他的确是此时才知道，原来裂缝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个导演愿意捧红我！不就是陪/睡么？我是自愿的！你自己作死被封杀，你自己愿意喝西北风，可我不愿意啊！我没有你那么高风亮节，我从小穷怕了，只要能出人头地，这种牺牲我愿意！我也没有你长得好，不像你机会遍地都是，你知道我等那个机会等了多久？谁让你救我的？全都被你搅黄了！”

　　林吉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在发颤，义愤填膺……陶白的眼神，则是越来越冷。

　　很多事，竟然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陶白，你红了之后没忘记老朋友、提携我上位，我一开始挺感激你的，可是我高兴了没多久就发现，我依旧是你的陪衬，这一点根本就改变不了！只要我们俩合作的戏，男主角一定是你，我只能给你当配角；各种流行风尚榜，我的排名永远比你低几位；和你代言同一个牌子的不同系列，你的销量永远比我高……好不容易提名了梦寐以求的奖项，居然又是和你竞争！怎么哪儿都有你！”

　　陶白的手插在口袋里，站姿放松，但脸上已经不见半点温情……他们之间，已经再没有任何旧情可言了，口袋里的录音笔一直开着……就像黎柏璟所感觉得那样，陶白其实很精明，他只是不愿意把这种精明用在人和人之间的斗争上罢了。

　　但如果非要逼他，他也不是狠不下这个心。

　　比起李月那种被疯狂的爱所驱使的扭曲的喜欢给他带来的骚扰，眼前这个人的恶意和行为才是最不能原谅的，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他阴差阳错的走错了房间，现在自己会落到什么地步……他大概可以猜到这个阴险小人安排了什么样的后招，却又不敢想象。

　　“所以你把我的地址告诉李月，让她骚扰我、窥探我的隐私，连那条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的小路，也是你告诉她的？”

　　其实这一点，陶白也早就猜到了……他没有告诉黎柏璟，只是觉得这跟命案无关的前提下，他一直想给这位昔年好友留下最后的脸面，可如今看来，似乎也根本没这个必要了。

　　“是啊，是我告诉她的！我本来是打算这让那个傻女人一直骚扰你，写血书的主意也是我出的，你不是孤儿院出来的么？她也是！你报不报警，断送她或者忍受她，你都会很难受吧？让她去分散你的精力，让你没有精力在跟我抢东抢西……谁知道你精力那么好，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拍戏，还被你拿到了提名！”

　　“后来，我就让她多去几次，把你家犄角旮栏儿的地方多翻一翻，如果能翻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可以胁迫你跟她交往了……那个傻女人居然信了！本来想着，等她找到什么丑闻之后，我就立刻给你曝光，没想到居然什么都找不到……陶白，你这种天生就能活在阳光下的人，活着就是让人嫉妒的！”

　　“那天晚上，我给你酒里下了药，还安排了一个男人在酒店房间等你……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本来是——等到第二天早上，把你们一些风流的视频发到网上，然后假装知情者爆出酒店地址，等媒体蜂拥而至的时候，那个人就会伪装成不知道是谁在酒店装了摄像头的受害者，告诉大家你本来就是个私生活糜烂的同性恋，他和你之间只是金钱关系，你给他钱让他干你，而且你私底下包养的这种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到时候我看你怎么翻身！”

　　面对林吉的咄咄逼人，陶白脸色铁青……跟他预料的一样，这也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

　　昔年同甘共苦的兄弟，到头来居然走到了这一步……除了可笑和悲凉，他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境。

　　而林吉，显然这一连串阴差阳错的失败对他打击很大，蛰伏了这么久的突然出手如果不能一举成功，他自己也知道以后再没有机会了，不由情绪变得更加疯狂起来，口不择言，喋喋不休——

　　“谁知道那家伙不靠谱，居然半夜失联了，我就琢磨着肯定有什么变故，想去你家探探究竟，看你是不是发现了，看你是不是假装醉酒骗我出手、然后回家盘算怎么对付我。”

　　陶白继续冷淡的看他，这副嘴脸……有些恶心。

　　心理污秽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却不料，说着说着，林吉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哼，李月那种废物，留着也没什么用……死了活该！”

　　一直没说话的陶白似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眉头皱的更紧了，警惕的插了一句——

　　“你说什么？”

　　再怎么样，他都没有想过林吉能跟李月的命案扯上关系，但是听这话的意思……对了，林吉刚才说，那天晚上，他去了自己家？

　　“呵，我猜，小区保安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得把我供出来，说我那天晚上、在李月的死亡时间后进入过小区，其实不是。李月是我打电话叫去的，我告诉她，你整晚都不会在家，那个怂货果然就去了……我就把车停在水渠外面。熄了火儿，等她，正好那儿也没有摄像头。”

　　抛头露面、容易暴露的事儿，当然是尽量不自己出面的好。

　　李月确实怂，她的行为在小孩子看来叛逆而偏激……总之就很厉害，但事实上，无论是跟踪、害人、偷窃偶像的物品，她都鬼鬼祟祟不敢和陶白正面碰上，只有单纯对陶白围追堵截的时候，才会表现得特别激进直接……所以她其实很明白哪些事情是越过底线的，她变态的行为背后藏着很重的自卑感，而林吉恰恰就是利用了李月的这一点，去替他完成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陶白，你真的是狗屎运！”林吉瞪着他，咬牙切齿，“那天凌晨，直到４点多，她都没出来，我等急了才进去找……结果就看到那个蠢女人死在你家浴缸里！”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林吉，以为陶白知道了自己的陷害，有所防备后自己偷偷回家，他自然不敢光明正大的敲门，陶白家一楼的浴室亮着灯而且有窗子，当时正好是开着的，站在别墅的院子里趴在窗户上看……所以命案现场才没有他的脚印。

　　也因为这样，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透过窗子看到手持血淋淋凶器的凶手，吓得开上车落荒而逃等凶手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你看到凶手了？”

　　陶白的心突然一紧。

　　此时的他再如何厌恶眼前的男人，都不希望致对方于死地，偷偷录音也无非是知道对方动了恶念，来日若林吉再向他发难时，给自己留一手反击的武器罢了。

　　只可惜，林吉像李月一样贪得无厌……如果他跑了，也许凶手也很难知道那时跑掉的人到底是谁，可他想要陷害陶白的心思已经变得穷凶极恶，到了自身受到威胁的时候都不忘利用机会拉陶白下水的地步。

　　“陶白，你以为那些记者为什么一大早会堵在你家？哼，有警察给你做不在场证明，所以才说，你真狗屎运！”

　　也难怪林吉会气成这样，为了这一招，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些媒体，本来应该是次日早晨出现在酒店门口的……他本来以为，李月既然是在陶白家浴缸里洗澡遇害，这就说明陶白当时必然不在家，他喝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在哪个没人的角落里酩酊大睡的可能性很高，那家酒店是自助化很高快捷酒店，晚上大厅几乎没有接待……

　　现在陶白家死了人，只要想办法弄走酒店的监控，那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陶白就变成了百口莫辩的嫌疑人！

　　故意弄了那么多媒体去把这件事坐实，却没想到冒出个重案组组长成了他的不在场证明人！而且那个警察反应也太快了，第一时间就让警方调取了酒店监控，害得他根本没时间做手脚……却因为召集媒体暴露了自己，被凶手再次找到了他！

　　陶白淡漠的扫了他一眼，突然转身要走。

　　“喂，你不说点什么？”

　　“你想听什么？难道我该夸夸你那天晚上折腾出这么多闹剧，辛苦了？”

　　陶白冷笑，头都不愿再回。

　　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甚至后悔自己今天赴约……这些恶心的话，他不想听了。

　　却听背后，林吉的声音突然大了数倍——

　　“那你要不要猜一猜，我为什么不怕身败名裂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陶白本能的顿了一下离去的脚步，他嗅到一种不正常的危险气息。

　　“因为呀，失去话语权的死人是没办法把这些事传出的！”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咻”的一声，声音不大，陶白不懂那是消/音/器，但却意识到了危险，猛地回头，只见刚才还得意洋洋的林吉躺在地上，月光下，放大的瞳孔和额头上巨大的血洞异常恐怖。

　　林吉一张一合的嘴，也许是想说“不是说好的，把他引出来就放过我么？”可惜，他一个字也没法再说出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

　　眼前悄然无息的多了几名戴着口罩和帽子、一身杀气的高大男性，陶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这才发现背后也有人……他被包围了！

　　这些人，说不定早就埋伏在附近了！

　　“救……”

　　这鬼地方，呼救并不是什么好主意，陶白也不傻，一边呼救一边企图跑动逃走，不放弃任何自救的可能性……遗憾的是，无论他想怎么做，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都是徒劳无益。

　　呼救的话还没喊出第二个字，活动的双脚还没跨出第二步……脖颈后面猛地挨了一记手刀，轻飘飘的身体被身后强壮的男人一把掳过去，粗暴的扛在肩上。

　　“嘶……我说，你们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这要是弄坏了，看你们怎么跟卢卡斯先生交代！”

　　“啧啧，还真别说，这人……可真好看啊！”

　　“看不出你也好这口，行啊，等正经事儿办完，送给你呗。”

　　“别胡闹了，先办正事儿要紧！赶紧扛走上车，图的下落还都指望在他身上呢！”

　　夜幕下，失去意识的陶白被匆匆塞进一辆越野车，绝尘而去。

　　……

　　十分钟后，重案组众人赶到了学校附近的乱石滩，在现场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他们定位了林吉的手机，赶到现场就已经是这样了。

　　“黎组长，贯穿死者颅骨的子弹，初步认定不是国产的，而且这种子弹通常只有境外的一少部分非法雇佣军才会惯用……详细情况，需要回局里进一步检验……哎？黎组长？人呢？”

　　鉴事人员拿着证物袋里血淋淋的子弹正在汇报，一转头才发现，从进入现场就全程表情跟死神一样的那个男人……不见了？！

　　正是一头雾水时，停在那里的移动设备车上刚好有人下来。

　　“他啊，刚才陶先生的手机定位刚一捕捉到，他看了一眼，拿上定位器掉头就跑了。”

　　……

　　夜幕下的高速公路上，黑色的越野车急速前行。

　　后车厢里，被五花大绑按在中间的陶白，缓缓的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