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白似璟》哈士猫

10、第十章 胡闹

　　傍晚，陶白和曲岚的剧本讨论终于告一段落。

　　厨房已经飘出了浓郁的香气。

　　黎柏璟下午没有如约赶回重案组，他在等陶白。

　　当然也并不是主要为了照顾陶白吃饭，虽然心疼自己喜欢的人，但主次还是分得清的。他是觉得去组里之前，他应该先跟陶白聊聊。

　　这个案件还有一些想不通的地方，他觉得陶白应该还知道些什么……按照之前的表现，陶白虽然是在真心协助警方破案，但他自动避开了一些他认为跟案件无关的事情，而如今，案件的性质变了，就需要他提供更多的线索，重新梳理。

　　至于重案组那边，这么大的案子摆在这儿，重案组肯定是得通宵达旦的熬了，他带着陶白给的线索稍微晚点过去，耽误不了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工。

　　“哇，好香啊！陶白你真的是好福气……可惜我混不了这顿饭了，好气啊！”

　　曲岚表情夸张，一脸遗憾。

　　“嗯？你不吃了再走？”

　　黎柏璟倒是不讨厌曲岚，只是随便客套几句，心里却也是希望他赶紧离开，毕竟这里本来就不是什么适合会客的地方，而且他接下来有正经事儿跟陶白聊，今天招待他……的确不是时候。

　　“不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哎？帅哥，你送我一下呗，好歹陶白这是牵扯上命案了，外面天黑了，我有点害怕。”

　　曲岚冲他若有所指的眨眨眼睛，精致的凤眼眸光流转，这眼睛，绝对会说话。

　　黎柏璟愣了一下。

　　看他这样子，是有话想单独跟自己讲……十有八九，是关于陶白，这的确是个好机会，无论是为了了解陶白还是为了寻找蛛丝马迹。

　　保护公寓的玻璃都是防弹的，窗外有钛合金保护罩，而且这是２２楼，门外四名荷枪实弹的特警早已就位……考虑到这是警局旁边，就算是“血塔”也不可能为了抢人直接发动小规模恐怖袭击，陶白的安全是绝对有保障的。

　　“ＯＫ，应该的。”

　　陶白到底是个演员，从头到尾都没有让这个男人察觉到一丝自己松了口气的异样。

　　片刻后，小区停车场。

　　“你是真心喜欢陶白？”

　　曲岚眯着笑眼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似乎很是欣赏，这个问题看似单刀直入，但无论黎柏璟如何回答，可以延展的话题却都非常多。

　　“是。”

　　“你是警务人员，这样不好吧？”

　　“同性恋在我国并不违法，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把我叫下来，不光是想问这个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黎柏璟觉得曲岚不会绕太久的弯子。

　　“受到李月骚扰的事，始终主张不报警的人……其实不是公司，是陶白自己。”

　　曲岚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而且这种天外飞来一笔的话题……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这人说谎，在娱乐圈这个人心隔肚皮的圈子里待久了，看人也毒了，就好像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好友是否真心、是否可以托付，一眼就看得出。

　　“为什么？”

　　黎柏璟相信他没说谎，因为他自己也有这种感觉，陶白表面上别别扭扭，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对于李月的事情，感觉陶白并不是隐藏什么，而是在保留态度。

　　所以，为什么？

　　“陶白从小就很讨厌警察，你知道么？”

　　曲岚没有回答他，而是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这次，黎柏璟直接愣住了。

　　这个只能说……陶白是演员吧，不光是对他，这个案子从头到尾跟陶白接触过的警员，应该都没有人察觉到。

　　而他这反应，完全在曲岚意料之中。

　　“我和陶白很小就认识，我们是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我的身世没什么好说的，阿姨们说我是弃婴，直接放在纸盒里丢在门口的，可陶白不一样，他去孤儿院的那年，已经五岁了，他当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模样，因为很不同，至今都记忆犹新。他当时穿着打扮很洋气，举止也跟我们这些从小没人管没人教的小孩儿完全不一样，像个可爱的小少爷。”

　　想起了当年青葱的那些岁月，曲岚的表情有些怀旧，如今身在娱乐圈，不管表面光鲜如何，都避不开终日的勾心斗角……那些天真，终究是不复往昔。

　　“是家庭变故？”

　　“嗯，后来隐约听孤儿院的阿姨说，他爸爸是大律师，妈妈是名模，总之就是那种上流家庭的孩子，结果因为打官司的事情被人报复，陶白自己只提过一次，他说出事的时候，家里门窗都是锁死的，那些歹徒在外面砸门，他们报了警……遗憾的是，警方４０分钟后才赶到，来迟了……后来查出来是那天的值班民警饮酒误事，虽然那人也按照渎职罪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但破碎的家终究是回不来了。”

　　黎柏璟没说话，他还能说什么？这样的事，换成谁，心中能没有怨念？只是一想到，陶白心里埋着这样的种子，每天跟自己打闹……那人，是不是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的心情，把什么都藏的不显山不露水。

　　“李月一直在骚扰陶白，而且行动不断升级，他们公司担心他迟早会受到这种激进粉丝的人身伤害，所以早就让他报警了，甚至欧姐那次，李月被欧姐的保镖抓到，也是陶白求的情，不然李月早就被抓了，也没现在这些事儿了！”

　　说起这件事儿，曲岚的口吻有些愤愤不平，但到底和当事人不同，在他们看来，陶白对李月的关照，现在看完全就是东郭先生与狼，可陶白心里恐怕一直觉得，如果不是那时的心软，也不会造成今日的祸患和李月的死亡。

　　“欧姐？”

　　黎柏璟敏锐的捕捉着每一个可疑的信息。

　　“欧莎啊，她你都不认识？超有名的女明星，国内最年轻的奥斯卡影后！”曲岚白了他一眼，这人有时候真像个出土文物，“欧莎还不到３０岁，女打星出身，演技好，人品也好，跟我们关系都还不错，尤其是陶白，他们俩合作比较多，关系比亲姐弟还亲！她最近在南极拍一个什么公益大片，不然要是让她知道陶白出事，肯定早冲过来了。”

　　“所以呢？”

　　黎柏璟的心里有点不痛快，虽说这醋吃的师出无名，但年纪这么接近，娱乐圈又这么乱，姐弟情什么的……恐怕只是陶白单方面这么认为吧？

　　“那次是欧莎约陶白出去吃饭，好像是找他约个戏，结果正好遇上李月跟踪陶白，那个李月就心生嫉妒，假扮成服务生在给欧莎端上的饮料里下了泻药和老鼠药，欧莎上吐下泻被送去医院抢救洗胃，差点搞出人命，闹得很严重，她的私人保镖调了饭店监控，就抓了李月准备送去报警，结果陶白给她求情了。”

　　“凭什么？”

　　黎柏璟听着都不乐意了。

　　这事儿，陶白跟他提过，可没说过有老鼠药，更没说过这样严重……这根本就是犯罪！

　　“因为都是孤儿。”曲岚顿了顿，在看这个男人的反应，然后才有缓缓开口，“孤儿院长大的那种经历，说说容易，真的经历过才明白什么叫做难以言表的凄凉，你们是很难懂得。陶白从来都不是圣母癌什么的，但他对李月确实动了恻隐之心。李月曾经给陶白写过一封很长的血书，这样的表白方式本来就脑子很不正常，但是她提到自己的身世……陶白专门找侦探核实过，确实是真的。”

　　李月对陶白的爱，就像是漆黑的森林里，陷入沼泽随时都会被淹没的人……所能看到的唯一的光，她伸出沾满污泥、肮脏的手，拼命想要抓住拿到她永远不可能抓住的光。

　　而陶白对李月的厌恶也是实实在在的，从一开始接受黎柏璟问话时的那些口吻就听得出，他做梦都希望这个女疯子能赶紧从身边消失……但他终究是做不出去报警、毁了李月未来的事。

　　他们从小在孤儿院缺衣少穿、没人教没人管、也念不起书，而且孤儿院大多为了图便宜、地处偏僻，从小什么都见识不到；

　　身体好些的孩子漫山遍野的撒欢、长大了卖苦力，成长经历决定他们几乎一生都在贫困线上挣扎；

　　身体不好的就更糟糕了，生了病没钱治，从小到大到底有多少小伙伴在身边夭折，连曲岚自己都记不清了；

　　运气好的可以被收养，可是被收养后真的能获得幸福的人也并不多。

　　记得小时候，陶白和曲岚的长相，总是被有领养意愿的客人们最先发现，陶白却总是冷着脸躲得远远地，他从小性情就有一种孤儿院的孩子们理解不了的骄傲，不喜欢被人用看牲口一样的目光挑拣打量自己，当然也有一些好的人家，他便顺水推舟的让给那些比他更渴望机会的小伙伴了。

　　曲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跟着陶白，不知不觉染上了他骨子里的那份骄傲，一路走到今天，孤儿院的孩子能混到他们这个地步的人，凤毛菱角，所以他明白陶白的心思……再怎么讨厌，也真真切切的知道李月能走出大山、考上大学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报警的话，她的前程就完了。

　　陶白作为背负过那些苦难的过来人，更愿意相信这女孩儿只是青春期的躁动，只是成长的艰辛让这份躁动变得偏执而扭曲，他宁愿忍下这一时的厌恶，宁愿相信女孩儿总有一天会长大、成熟起来……他们成长的太难了，如果他报警、李月被开除……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把李月打回原形。

　　曲岚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表情的变化，觉得挺欣慰。

　　毕竟，能够理解和感同身受是两回事。

　　而黎柏璟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懂了。

　　“谢谢你。”

　　“什么？”

　　曲岚不解的望着说出没头没脑的话的黎柏璟。

　　“我不知道能给他什么，但是我想尽我所能的试一试……我觉得，可以让他更开心一点，不是表面的这种，是发自内心的；他失去的安全感和快乐，我想让他重新拿回来；他本来就应该是骄傲的，我想看到他骄傲但是很灿烂的绽放，不需要压抑、不需要背负任何东西的骄傲下去……”

　　黎柏璟一字一句，说的极其认真。

　　无关同情，甚至无关爱情……那个人，总是能越来越吸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的心疼，难以把持的想要靠得更近。

　　“呵，陶白可能不需要这种东西，不过你若愿意好好待他的话，我倒是很想拭目以待。”

　　曲岚笑笑，有点高兴……好的人，就该遇上另一个好的人。

　　“不需要？”

　　“他呀，看着每天蹦蹦跶跶，动不动就爱炸毛……其实，他比任何人的骨头都硬。当初我们俩一起考上表演学院，陶白刚入校就出名了，当然在那些肤浅的人眼里，仅仅是因为好看！这就足够了。有人嫉妒，也有人垂涎，当时有个圈里很厉害的大佬，说要专门给他开个剧组，量身定做一部剧捧他，结果打着试镜的名义把他骗去酒店、还给他下药……”

　　故意吊黎柏璟的胃口，今天东拉西扯的讲了不少他们以前的故事，算算时间，也应该拖得差不多了，看着眼前的男人紧攥的拳头，曲岚有点想笑。

　　“放心，陶白没事儿，他踢爆了人家一个肾。后来，因为这事儿实在上不了台面，他才没惹上官司，但也被打断一条腿，休学了半年，现在阴天下雨还会疼……那之后，他就彻底被大佬封杀了，大学毕业后都接不到任何剧组邀请，蹲在影城门口跑龙套跑了好几年，也从来没想过低头，直到那件事慢慢淡了，才又签了公司……不过，不光是我，还有林吉，那时候我们都很落魄，要不是他一直坚持着拖着我们前行，说不定我们都走不到今天。”

　　提起林吉，曲岚的感慨难免多了几分。

　　“林吉？”

　　黎柏璟终于听到了一个敏感的名字。

　　“嗯，我们和林吉是在大学后认识的，林吉出身比我们好些、好歹是父母双全，但家境也很困难，他文化课第一、外形又好，是学校特招的贫困生，也因此惹来不少嫉妒，他的性格又跟陶白不同，很懦弱、经常受欺负，再加上专业一般，老师也不是很喜欢他，陶白看他可怜，就很仗义的帮了他几次，还经常帮他补习专业，最难的时候，他多少次想放弃梦想去打零工，都是陶白拉着他坚持下来，就连他如今能跻身一线，也是当初陶白先红，给了他很多提携……”

　　自己为什么要跟黎柏璟说这些，曲岚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最该感激陶白的人，就应该是那家伙罢了……他们三个曾经形影不离，一起挨过那些风餐露宿、艰辛又充满梦想的日子，如今却……

　　黎柏璟沉思片刻，他们警方已经调查到了很多事，曲岚自然不知道，但是这一刻，也不知怎么，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冒出一个可怕的设想——

　　“曲岚，我问你个问题。”

　　“说吧。”

　　“林吉认识陶白家么？”

　　“那当然！以前我们经常去他家ＢＢＱ，怎么了？”

　　“那你知不知道陶白家有没有什么比较隐蔽的通路可以到达……比如不用走大门的那种？”

　　“哎？”曲岚愣了一下，俊秀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个问题让他也紧接着意识到了什么，“有的，之前有个业主因为不满物业费的事儿，叫了很多人把小区唯一的门口堵死闹事，当时我们和陶白正要回去，因为我们都是公众人物，不好出现在那种人山人海打架闹事的地方，所以陶白带我们走过一次。”

　　“怎么走？远么？”

　　“不远，他们那个小区主打的卖点是环湖别墅，人工湖的水是附近的地下水，但是在距离小区不远处有一些地质问题，就是这个地下水渗入地表出现小河流，但是这种城市里的水利问题、开发商也很难处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臭水沟，开发商干脆在小区和臭水沟之间造了人工假山格挡开，可能你们没发现是因为它不是景观假山，而是堆砌的更像是自然山脉，挺高的，就在陶白家背后……业主们都知道山后面就是臭水渠，没人会去，但其实水渠旁边还有大约一米宽的通路是给工人维护用的……翻个小山头，大概２０分钟就能到陶白家。”

　　“你说‘你们’的意思，是林吉也知道这条路？”

　　曲岚点点头，气氛有点沉重。

　　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林吉能给陶白下药，就能干出更极端的事……李月三翻四次入侵陶白家却没有在监控严密的小区留下任何影像……如果她走的是曲岚所说的这条路，那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你等一下！”

　　黎柏璟掏出手机，他打算通知正在那边重新搜查陶白别墅的警员，搜一下那座山，李月走的是那条路的话，那尾随她的凶手应该也是！如果能在那条山路上找到点蛛丝马迹就好了！

　　可是他这个电话还没拨出去，倒先响了起来，一看号码，正好就是负责带队在那边搜索的部下。

　　“队长，有新线索！”

　　“说。”

　　“小区保安说，那天晚上，他们看到林吉进出过小区，监控里也看到他了。”

　　“什么？那天做笔录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

　　“是这样，林吉出现的时间是凌晨４点多，大概１０分钟后就离开了，按照他开车在小区内路行驶的速度来算，应该就只是去陶先生家门口绕了一下，来不及做什么。因为他经常来，保安都知道他是陶先生的好友，当时觉得他可能是来找陶先生，但是家里没人，就走了，再说我们警方推断李月的死亡时间是凌晨2点到４点之间，他出现的时间和死亡时间对不上，对方又是名人，保安可能担心乱说话会给自己招来麻烦，所以就……不过保安说，他离开的时候，因为开的是敞篷跑车，所以能清楚看到他的表情特别惊慌。”

　　为高端人群服务的团队，的确都有这方面的岗前培训，尽量都不想惹麻烦。

　　“胡闹！赶紧找林吉！他有危险！”

　　黎柏璟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一个个都自以为是，如果谁都能判断出什么情报涉案、什么情报部涉案……那还要警察干嘛？

　　“曲岚，你知不知道林吉在哪儿？”

　　黎柏璟有些懊悔，转头焦急地问曲岚，就算手机定位也得花点时间，身边就有最熟悉他的人，要是能直接问出来那再好不过！

　　“啊？不知道。”曲岚茫然的摇头，“出什么事了？”

　　“他有危险！我们怀疑他看到杀害李月的凶手了，随时有可能被灭口！”

　　却不料此言一出，曲岚突然脸色煞白。

　　“糟了！陶白……快去救陶白……”

　　“什么？”

　　黎柏璟没听明白这没头没尾的求救，可心里猛地“咯噔”一下，预感十分不好，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号码不认识，但接起来后，对方的声音却是耳熟的，是门口保护陶白的特警——

　　“黎组长，您和陶先生还在一起么？半小时前就是您刚下楼之后，陶先生说您把东西忘带了，在楼下单元门口叫他送一下……他说，就坐个电梯马上回来，让我们不用跟着了，可他到现在都没回来啊……”

　　黎柏璟的手机应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