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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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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晏几道
粥棚前聚集的灾民越来越多,混乱,吵嚷。
官兵凶神恶煞,高高的举着刀让他们排队遵守秩序。
楚南风顺着人群嘈杂的声音抬头,天已经压得很低了,好像随时会掉在人头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兵器摩擦的铁锈味,让人极为不安。
皱眉收回目光,往城门望去,李翊乾下令,严守门防,绝不能让灾民进城,以免让京城内的老少妇孺人心惶惶,不可安然度日。
城楼上站着士兵,因无风,几面旗帜皱成一团,耷拉在竹竿边。
明显更壮硕的几个官兵在门前把守,没人敢到这边来闹事,周遭很是空旷。
城门朱红的颜色鲜明,晃得楚南风有些眼晕,稍稍拉回实现,却见一个身材纤弱的男子瘸着腿往门前去。
看上去那男子应该不矮,只是一条腿瘸了又佝偻身子,显得整个人很弱小。
他拖着废了的腿,一步步往前走,随着他艰难的步伐,地上尘埃飞扬,肮脏破败的衣裳露出紧绷的肌肉,显示出走这短短的距离,已经让他用尽了气力。
很快后面有几个小孩和一个壮年男子追上来,男子瞳孔放大,神情中满是惊恐,伸出手拖着瘸腿,快速往前移动。
快到城门了,他眼里明显闪烁着希望,那一丝光亮,竟让他满是污迹的脸有了光泽。
可立刻就安淡下来,因为后面的人已经赶到了,铺天盖地的尘土与人同至,有那么一瞬间,让楚南风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这个瘸腿的人,他好像认识?不是多年前已经死了吗?怎么会?
“哪来的刁民,竟敢闯城门,还不快滚!”
官兵的呵斥声威严十足,男子却没有后退,竟然胆大包天的抓住官兵的胳膊,哀求起来。
“让我进去吧,我在京城有亲人。”
“爹,爹,你不要我们了吗?”
小孩已经到了他跟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他的腿不撒手。
男子稍微动了动腿,看起来是想踢开小孩,但最终还是没有用力,只是满脸悲切的对着孩子:
“你快回去,快走······”
几句话的时间,壮汉也到了,拉着男子的头发就往后拖。
“你这个贱人,一直都不肯安心跟我过日子,现在还跑到京城来乱勾搭人。”
男子惊恐之余疯狂的对着官兵喊:
“我叫裴悯,是户部尚书裴莘的儿子,你们,你们快救救我!”
几个守城门的官兵面面相觑,只当是来了个疯子。
户部尚书,官居二品,掌管全国赋税,军需,俸禄。换句话说,裴莘管着整个周朝的银子,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穿着破衣烂衫瘸腿的男子?
官兵用长矛对着闹事的几个人:
“带着你家疯子快滚,再胆敢闹事,一律格杀勿论!”
长矛的红穗儿,在浓雾一样的尘土中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激得瘸腿男子全身僵硬,颓败的任凭壮汉扯着他的头发往后走。
此时,楚南风已经可以确定他没有认错人,快步跑到城门前,对其中一个认识他的官兵说了几句话。
那官兵一脸不可思议,半信半疑带着人打走了壮汉,救回了裴悯。
“裴公子。”
楚南风斟酌着该用什么表情和应该说什么话,但好像面对裴悯的境遇,无论如何都显得非常苍白。
良久后,楚南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好久不见。”
要说这位裴悯,当时在京城也是首屈一指的美人,那几年风头无两,是个人都想见他一面。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户部尚书府上就为这个小儿子做了白事,一个庶出的孩子,也没有大操大办,潦潦草草棺木就进了土。
楚南风本来也没怎么关注此事,还是后来不知道谁他耳边说了句,裴悯啊,死了也好,一个阴阳人,活着也是受罪!
裴悯活着有没有受罪楚南风不知道,只记得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他都快活得很,一双眼很是伶俐,仿佛对谁也瞧不上眼。
那时节,楚南风觉得‘阴阳人’是那些得不到裴悯之人对他的污言秽语,毕竟裴悯长得美,脾气又坏,估摸着死后得不着什么好话。
可如今一看,那个叫他爹的孩子,还有捉他的壮汉所说,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愈是明了,楚南风心中愈加升腾起一股怜悯之情,进了城,便对他道: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可好?”
他们站在街边,行人来来去去,虽然城外灾民遍布,城内依旧繁忙,做小生意的人不少,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裴悯深深吸了口气,好似一墙之隔的城里,空气都要新鲜些,他唇角扬起:
“我想先去见个人。”
他笑得灿烂,可楚南风分明见到有泪滑过他的脸颊,冲去污渍,留下一行明显的印记。
“也行,你想去哪?”
楚南风刚答应,裴悯跨了两步又停住,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不好意思似的:
“还是麻烦楚公子,先带我去洗洗身,换衣裳吧。这副样子,他该不认得我了。”
裴悯认识他,楚南风不稀奇,毕竟两人在同一张桌上饮过酒,但是谁能让一个挨饿的人顾不得先吃饱,而是要先洗澡换衣?
要知道饥饿绝对是一件能让人疯狂的事情。
应下来裴悯的请求,楚南风带他进了澡堂,热气蒸腾的空间里,裴悯双颊泛红,掬着手靠在水池边。
关于他为什么会在灾民堆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没有说一句,只是反反复复说着:
“他应该还认得我吧。” “我终于能再见到他了。”“想他啊,以前白天要做农活,没力气想,只能夜里想,现在快要见到他了,却更想了,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楚南风连忙说不是,原本想问问,尚书府以为他不在了,要不要先送个信回去?
可从见面到现在,他没提过半句尚书府和户部尚书裴莘,南风只好把话都咽了回去。
两人洗好,又去买了衣裳,裴悯好明艳的颜色,选了件菖蒲红宽袖衣裳,他皮肤白,被红色一衬,倒实在精神了许多,很有几分当年的风采。
没走大道,在小路上弯弯绕绕,楚南风忍不住问:
“你可记得路?”
裴悯朗朗一笑:
“别看我离京这些年,路却不会记错,因为每一夜的梦中,我都走在见他的路上呢。”
楚南风哑然失语,静静的跟着他走,左拐右拐,终于在一间店外停下,抬头而望,店招再熟悉不过——“吴记”。
裴悯没有丝毫的犹豫,兴冲冲进店,显然他对自己长久想念的人很有信心:
“你们掌柜在哪?和他说裴悯回来了,要见他!”
他抓着一个小二问,小二摇头,他便又去问另一个人,所得到的答案不外如是。
“不知道,不知道,展柜的在什么地方,我们这些打杂的如何会知道!”
一个一个人问,一次次失望,裴悯从最初的满怀希望,渐渐情急,楚南风不忍,拉着他想离开。
“干什么?放开!我找人!”
楚南风拽着他不放,瞥了眼屋尽头屏风后露出的衣角:
“你先回家,明日再来找不迟。”
他太了解吴清这个人了,八面玲珑最会做生意,从上回他和还是不归的李翊乾来‘吴记’时,吴清的表现,就可现一斑。
而现在店里的客人被裴悯一闹,走了大半,他都为现身,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根本不见裴悯。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他。”裴悯拎眉坚持。
如果这场相见注定是不欢而散,楚南风是不想裴悯在刚回京便去面对,虽然从前和他也不算是至交好友,但这份执着,让他动容。
楚南风还想再劝劝,裴悯已经喊了起来:
“吴清,你出来,我知道你在,你出来!”
声声如泣,到最后,尾音都有些凄厉,店里的客人哪还坐得住,早跑了许多,剩下的寥寥几人,也是想看热闹的。
或许是知道不现身,裴悯不会走,吴清终是出来,站到裴悯面前,话却是对楚南风说的:
“这一向不见你,还以为你把我们这些朋友忘了呢。”
他极力镇定,但微微抖动的唇角,还是出卖了主人的紧张。
“你,你呀!”
楚南风不了解其中原委,能说什么?指着他半天也就哎了一声。
吴清是他狐朋狗友中的一员,男女不忌,胆子大,玩得疯,忘得快。
说起来是记得,听吴清说过,户部尚书家的公子貌美性子烈,让人神往得很。
当初只当他是一句戏言,可哪里想到,他真就去招惹了?
“吴清?”裴悯这一声叫的颤颤巍巍。
吴清像是刚见旁边还有一个人:
“这位是?”
“我。”裴悯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子:“我啊,你好好看看。”
“哎呀。”裴悯惊慌的拉过楚南风:“你看我,脸上是不是没洗干净,是不是变丑了?”
楚南风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失语,惶惶然几次张嘴,也没说出半个字,捏了捏拳头,一脚重重踢向吴清:
“你但凡是个人,就别再装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哈,这几天确实有点忙
以后会按时更新,宝宝再相信我一次。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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