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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炼狱 ...

  •   这一脚踢得突然,吴清连退几步,重心不稳要往地上摔,手自然的想要去抓旁边的事物,桌椅被他带得噼里啪啦,高高的琉璃烛台受到牵连,轰然倒地。

      清脆的声音伴随琉璃碎片在空中散落,形状各异的切面,反射出虚无奇幻的光线。

      吴清在一片嘈杂之中摔在地上,他锦衣华服,他玲珑善言,这一刻他慌乱而狼狈。

      店中最后几个看热闹的客人也逃似的离开了,裴悯第一个想去扶他。

      手都快碰到人了,又生生收回,指尖微微弯曲,像是想握紧却没了力气,笑还在,几分酸涩已是藏不住:
      “你认得我了?”

      刚见面的慌张欣喜过去,他总还有几分清醒。

      这份清醒旁人看上去几近好笑,你认得我吗认得我就扶你起来,不认得我就不扶你啦,你就待在地上吧。

      可这好笑中又何尝不是无奈的悲凉。

      裴悯从壮汉身边冒险跑出来,他不知道会遇上楚南风,但他一定知道如果进不了城门,回去等着他的是一顿毒打。

      一身残破的衣裳,满头枯草,有几分可能进到城内?裴悯很清楚。

      可他拖着残废的腿,义无反顾。

      此刻他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楚南风买的,他一无所有,只有一份,倘若你摔倒了,我就是第一个扶你起来的绝不动摇的坚守。

      只要你认得我,这份坚守就在。

      无声的表达,可笑到丝毫没有攻击性的威胁。

      吴清抵头看着地面,几个小二想去扶他,被他用眼神制止。
      “何必呢?这又是何必。”

      答非所问,裴悯楞了一瞬,转而笑起,刚才唇角的酸涩化成隐忍怒意:
      “何必什么?何必找你?你当初何必招惹我?”

      吴清缓缓抬头,深深看向裴悯:
      “我,成亲了,孩子刚过百日。”他在解释自己的身不由己。

      满面震惊,怒意渐消,取而代之是冷漠,裴悯转身一瘸一拐出了门,楚南风面指着吴清。
      “你真是······”
      要责骂,那边人已经走上小道,他只好顾着一边,先跟上去。

      街间青石上,啪嗒,一滴水珠从天而降,晕染开不成形的圆,裴悯拖着瘸腿踩过。

      楚南风仰头望天,冰凉的水珠快速落下,从他颊边滑过。

      逐渐蓄意已久的雨,这会儿终于开始下,这场雨来势很猛,瞬间便如倾了天河,在人间砸出无数水坑。

      街上的人匆忙奔跑,裴悯却一步步走得仔细,楚南风在旁边陪他同行。

      “我找过你!找了很久!后来你家做了丧事,我才说了婚事。”
      雨落声哗啦啦喧嚣不止,吴清的声音传过来,很不真实。
      “你回来了,奈何妻儿在家,奈何命运作弄!”
      风也来凑热闹,呜咽如泣,树也作怪,摇摆似魔。
      “终是欠你,想要什么,尽可来拿。”

      落雨像刀子般,将眼前事物切割成虚无碎片,楚南风听到旁边裴悯自言低语: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雨太大,看不清他的表情,楚南风摸了把脸,思虑裴悯身子虚弱,不宜再受风寒,拉着人快步往前,进到一间客栈。

      沐浴更衣,又叫来一桌珍馐,只想让裴悯先好好吃一顿,谁知裴悯看着满桌山珍海味,竟喃喃道:
      “有白面馒头吗?给我来两个。”

      楚南风呆了下,立马唤人要馒头,客栈小二尴尬露笑,说,黄金小馒头有,翠玉饺子也有,白面馒头寡淡,是下人的吃食,但这会儿还轮不到下人用饭,只能去看看厨房有没有中午剩下的。

      楚南风连忙让小二去拿,还好端上来时,几个馒头重新蒸过,至少热气腾腾。

      就着茶水,裴悯嚼着馒头,根本没有丁点当初名动京城,户部尚书之子‘裴悯’的样子。

      要知道以前要请裴公子同桌用饭,城郊的猎手都得累晕好几个。

      楚南风不断给裴悯夹菜,他没动,吃完了几个馒头,只问,有酒吗?

      一壶酒水下肚,脸上渐渐有了红晕,裴悯问:
      “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只吃馒头?”

      楚南风心中有数,但仍然提杯,道:
      “裴公子若想说,我愿闻其详。”

      “也没什么。”裴悯一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几个月都饿着,猛然吃上了鱼肉,我怕收不住嘴,会把自己撑死。”

      楚南风理解,还有一股深深的悲凉之意,从心底往外冒,眼前的人,以前是尚书家公子,现在只是一个灾民。

      他饿,他想吃东西,这是人的天性,但他不能多吃,饿久了,遇上吃食,嘴是不会饱的,可肚子受不了,稍微撑一点,命就没了。

      “我,还不想死。”裴悯说。

      佩服他在大喜大悲之后还能如此克制,楚南风转了转眼珠,让眼泪回去,起身斟满二人酒杯:
      “既然回来了,一切都会好。”
      他想劝,可实在难以开口,毕竟今日所见种种不是一两句就能开解,只得说了句聊胜于无的话。

      “好?”裴悯眼中恨意明显:“如何会好?”
      又倒酒入嘴:“腿没了,我这副身子也······”
      话没说完,他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楚南风:
      “我的传闻,楚公子应该听过不少吧?”

      “略有耳闻,也不是很多。”楚南风躲开他的眼。

      “你不用故意遮掩,京城不早就有我是。”裴悯手放在桌上,紧捏着酒杯,闭上眼好一会儿,“我是阴阳人的流言?”

      “既然是流言,便十句话九有假,我自是不信。”

      “楚公子多聪明的人,今日城外见了抱着我腿的小孩,还以为这话是假?”
      裴悯扬了扬唇角,似在笑。
      “我就是阴阳人,我父亲裴莘也知道,并且深以为耻,他狠不得我早点死。
      全府上下都当我是怪物,我娘知道我是阴阳人后立时就疯了。
      只有吴清不在意,他从前说,只认我,会一辈子对我好,所以我才上了他的床。”

      “这么简单?”
      楚南风有些意外,当年性子犹如烈马,满京城没人能入他眼的裴悯,竟被吴清一句话就打动了。

      “没想到吧,就这么简单,我也没想到,他当时一说,我就信了。”
      裴悯眼中有模糊的光在闪动:
      “成日里胡天胡地,我也随他,只当他是敢和俗世作对之人。”

      说道这里,裴悯停了下来,一杯杯给自己倒酒,一杯杯饮尽,好像陷入了回忆的旋涡之中。

      楚南风也不说话,陪着他喝,几壶酒都空了,裴悯才接着酒劲,把他的经历说出来。

      “他说要到城郊树林,我想都没想就跟去了,谁知道遇见了劫匪。
      天杀的匪盗,以为我是女扮男装,劫了我卖到山里。
      买我的人,把我像狗一样拴起来,关在屋里。
      后来发现我是个连畜生都不如的阴阳人,觉得自己的银子白花了,对我拳打脚踢。
      打人可能是会上瘾的,才开始我能感觉到,那个农夫打我他也发抖也害怕。
      后来么,但凡地里没活,闲下来就给我一顿毒打。
      越打越顺手,越打越狠。
      有一次夜里,他回来拿着棍子往死里打我,直到他没力气了才停手。
      真不知道我是命好还是命贱,被打得有出气没进气,血吐了一地,竟然没死,就断了条腿。”

      裴悯垂眼看着杯中酒水荡开的微波,自嘲的笑笑。
      “想过逃,可是绑在腿上铁链实在太粗,根本弄不断。也想过干脆把腿砍断,可惜在那间屋子里没找到刀。”

      他又连着喝了几杯酒,白皙却粗糙的脸上早已飘上两团红晕,眼中似有泪,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只唇角那抹自嘲的笑更深了些:
      “幸好那时候身旁没刀,我才能说服自己,不是怕痛,也不是因为该死的懦弱,
      只是我毫无还击之力,才会日日被强BAO,还能不顾廉耻的活下来。”

      句句惊心,楚南风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经历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早就满面泪水,气愤得抹掉眼泪:
      “怎么能怪你!其他村民呢,他们不管吗?村长乡绅也不管吗?”

      “他们?”裴悯笑着摇摇头:
      “腿被打断的晚上,那个畜生见满屋子的血可能是害怕了,和我解释,是因为村里的夫人笑话他,他气疯了才会打我。”
      “你知道那些村妇笑话他什么吗?”裴悯问。

      “什么?”楚南风皱眉看过去。

      裴悯往嘴里倒酒,眼定定的望着空中。
      “笑话他买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震惊之后,楚南风没再说话,默默饮酒,他无话可说了,那些村民什么知道,甚至以此为乐。

      人间炼狱,看不到一丝光的黑暗。

      当时的裴悯该是怎么样的绝望?

      楚南风现在只想喝醉,裴悯却还在说,好像很久没人能听说话了,此刻一开口就收不住。
      “我有了孩子,日子好过许多,六七个月身孕时,也放我出屋子走走了。
      当时和人说过,我是尚书的儿子,没人信,当我是疯子。”

      裴悯笑了起来:
      “我可不是疯了么?去和一群见了县令都以为是天的人,说我是尚书的儿子,怎么会有人信。”

      这个道理楚南风明白,如同,你拿一锭金子和一锭白银给乞丐他会选金子,但是你拿一只烧鸡和一幅前朝残卷给乞丐,他只会选烧鸡。

      就算你和他说残卷是孤本,价值千金也没有用,他根本不会相信。

      裴悯继续说:
      “挺着大肚子,我根本没法逃,生下孩子后,马上又被关了起来。”
      他后脑勺往后磕在椅背上,双眸空洞的望向天花板:
      “本来以为肚子里不知道是什么,没想到真生了个男孩。
      看到孩子的第一眼,我就想去死。一个男人生孩子,奇耻大辱!那个时候每时每刻我想弄死自己。”

      “渐渐的我又想活了。
      我想起吴清约我去城郊树林那次,他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我没听到就被劫走了。
      我很想知道,越想知道,就越不想死。”
      裴悯收回视线,摩挲着杯沿。
      “其实,我着急见他,就是想问问,那日,他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呢?”

      楚南风的眼泪又开始流,止也止不住,大概酒也喝多了,嚷着,别想他了,今日先喝个欢畅!

      两人又哭又笑,空酒壶放了大半张桌子,门嘭得一声被人踢开,也没发觉。

      凉风呼呼往屋子里灌,激得楚南风一哆嗦,这才抬眼去看,李翊祯难得没带笑意,一脸严肃盯着他。

      “二殿下?你怎么来了?”
      楚南风有些诧异。

      他也不想想,每次但凡他在京城任何地方闹出动静,几个皇子哪有不知道的,何况这次带着一个灾民进城,还把吴记掌柜的给打了?

      酒醉八分,行为举止便和平常大相径庭,楚南风今日只想饮酒,问了一句便不再管,只顾着和裴悯碰杯。

      李翊祯很不客气,自顾自的走到他身旁坐下,脚搭在桌上倒了酒来喝,有小二来看发生什么事,被他挥手叫退。

      “我来引荐,这位是户部尚书的公子,裴悯,这位是二皇子。”

      裴悯起身稍稍行礼,李翊祯略微一笑,待裴悯坐下,他便看向楚南风:
      “这几日不太平,老三肯放你出来找酒喝?”

      楚南风面红如旭日,满不在意的瞟一眼他:
      “我想去哪里饮酒,谁敢管?”

      说着赌气一般,又是两杯酒下肚,李翊祯伸手去夺他手中的酒杯:
      “别喝了,我送你回府。”

      “你想管我?”楚南风摇摇晃晃去指李翊祯,“不行,我还没喝够。”

      他是醉意上头,又仗着有其他人在场,便觉得安全,可他忘了现在坐在他旁边的是李翊祯。

      李翊祯是在乎这些的人吗?当即便把腿从桌上移下来,一把拦过不听话的楚南风:
      “好,南风说要喝,我就陪你。”

      两人已经近得发丝相缠,楚南风嘿嘿得笑着点头,酒杯又送到自己唇边,李翊祯目光火热,一手拦着人,一手端杯倒酒入口。

      裴悯身子虚,今日喜悲交加,又喝了不少,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楚南风还悠然不知,拍着他背:
      “裴公子,你要开心些,喝酒最能使人开心,来来,再喝点。”

      半天不见动静,才知道人已经睡着了,夸张的将手指放在唇间,对李翊祯道:
      “嘘!小声点,他很累了,真的特别累,让他睡会儿,我们小声点。”

      完全没有平常对他敌对的样子,可爱极了,李翊祯忍不住欺身上前,情不自禁的薄唇和毫无察觉的唇瓣咫尺之隔,只差一个契机就要碰上。

      多事之秋,一个小客栈的房间也是人来人往,房门刚被踢开,又有人从窗户钻进来。

      影卫打扮的人站在桌子另一端,弯腰拱手:
      “楚公子,天色已晚,该回府了!”

      楚南风还没说话,李翊祯先开了口:
      “南风今日不回了,你先下去。”

      “请二殿下别为难属下,楚公子不回去,主子那里属下不好交代。”
      影卫一直维持着弯腰的动作。

      “有何不好交代?”李翊祯扬起一边唇角:“照实说就行,去吧。”

      人一时之间定是带不走,影卫顿了顿,从窗口跳出,极速往城外奔跑。

      屋内,楚南风眨巴眨巴眼,好似有股遥远的寒意莫名击中了他,刚才比天还高的胆子缩成一粒瓜子仁儿,喃喃道:
      “要不······我,我还是回府,回府了。”

      李翊祯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现在我怎么可能放你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有些人是屁股痒了,想被打屁屁了。
    宝宝们都去哪了?快回来呀~喜欢就给十三留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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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
    “老公这是给你的芒果蛋糕。”
    他芒果过敏
    半夜叶也抱着枕头,可怜巴巴:
    “我怕黑,要和老公一起睡。”
    庄非刚想抱抱他
    叶也爬起来:
    “我还是下去吧,太影响老公休息。”
    ---
    庄非觉得应该让小妻子好好了解一下自己。
    这天,秦总微信号被盗,刚用新号加了叶也,就看见一张自拍,下面配字:
    又是没等到离婚的一天,难过。
    庄非:······
    三.
    叶也瞒着庄非为二人接了一档恋综。
    直镜头前,叶也拿着蛋糕,微笑着喂到他嘴边。
    “我亲手做的,老公一定会喜欢,快尝尝吧。”
    庄非似笑非笑:
    “你知道我不喜欢吃甜食。”
    叶也惊奇:“不喜欢吗?哎呀,我忘了。”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断定叶也立马要完蛋。 
    平时最不喜人腻歪的秦总,却一口一口吃光了叶也手中的小蛋糕。
    网友悟了:没想到秦总如此口嫌体正!
    锁死!
    叶也:……
    实不相瞒,我都没想到。
    小剧场:
    叶也觉得庄非已经让自己逼得反常了,看来这婚马上就能离!他哼着小曲儿回家。
    关灯的房间,庄非一把将叶也拽进自己滚烫的怀里,轻咬住他的耳垂。
    叶也吓坏了,眼尾发红,大眼睛泪汪汪的看着他。
    庄非楞住:我错了,祖宗。
    感谢在2019-11-27 00:36:52~2019-11-28 22:3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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