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君白月光［穿书］》麦夏

34、无妄

　　楚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进了楚南风的寝房，一个已经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脚下走得飞快。

　　在床边的软椅上坐定，楚老夫人看着床上憔悴的楚南风，满脸担心，再侧过身来，布满皱纹的脸却已经十分很镇定，眼神中没了平时和蔼可亲，变得锐利异常。

　　老夫人当年刚生下楚达春，楚家老爷就意外去世，她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

　　后来天下大乱，楚达春跟着先皇各处征战，楚老夫人一狠心把家里的几处宅院全卖了，连夜收拾好一个小包袱，就跟着儿子上了战场。

　　两君交战刀剑无眼，楚达春很求过母亲几回：
　　“娘，儿先送您回家乡，那里偏远，还没有打起来，您可以安稳度日，等打了大胜仗，儿再去接您过好日子。”

　　楚老夫人听得烦了，最后回了话：
　　“知道我儿一心想立大功绩，娘把家里的房子和地都卖了，家早就没了，更没有家乡。
　　娘如此做，为得就是我儿在战场上没有后顾之忧，能心无旁骛的建功立业。
　　现在娘跟着你，是为了万一哪天你为效忠捐躯，娘能殓了你再去死。”

　　几句话说得楚达春一个硬汉泪水横流，砰砰以头叩地，从此再不提送老夫人回去的事。

　　楚老夫人跟着军队，并没有添麻烦，反而不是照顾断手断脚的伤兵就是做厨娘。

　　时间长了，连先帝和当今圣上都吃过老夫人做的饭菜。

　　所以这回楚南风出京长期未归，皇帝震怒，楚老夫人自己表态要回京，楚达春并没有太过阻拦。

　　现在楚家形势微妙，皇上到底是真生气还是有意敲打，楚达春拿不准。

　　他有边防要务不能抽身回京，而放眼整个楚家，能在皇帝面前说上几句话的，怕是只有他的老娘了。

　　老夫人现在老了，平时不管是对下人还是晚辈，都是笑呵呵的，万事全不十分计较。

　　但她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一旦真的遇到事情，就变得非常镇静。

　　此时只一个眼神，周身的威严便显了出来，周边气压表明显低了几分，几个呜咽的小丫鬟立马收了声。

　　楚老夫人坐于椅上，双手撑拐，嘴角微微向下，安排起府中事物。
　　“鲁管家，你拿府里的腰牌去请太医，
　　其他人听好了，小少爷这几日的胡闹，不管外人怎么说，府里的人不许乱嚼舌根。
　　这里留下几个人照料，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从未见过楚老夫人发怒的众人，瞬时被震慑住了，哪还敢多看，连忙低头往外走，刚几步，又听老夫人道：
　　“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小丫鬟在府门边乱喊，小少爷不好了？拉出去掌嘴！”

　　若说刚才还有些仆人心里犯嘀咕，现在便真的没一个人敢对主子质疑，一众人退下去时，鸦雀无声。

　　楚南风平时对府里管的松，丫鬟小厮松散，老夫人一回国公府就觉了出来，此刻正好借题发挥，帮她孙儿好好立立规矩。

　　“祖母我冷。”楚南风在昏睡中，听到了楚老夫人的声音。

　　老夫人连忙握住他的手，又吩咐道：
　　“快去拿被子来，屋里再起几炉碳。”
　　转而又低声安抚楚南风，直到太医来才停下。

　　“我孙子这是怎么了？”老夫人问。

　　“老夫人莫慌。”太医道：“小少爷身体没有大碍。”

　　楚老夫人听了心稍安，“那他为何如何会一直喊冷？”

　　屋内已经放了七八炉碳，普通人稍站一会儿，就会流汗，楚南风却一直断断续续的喃喃唤冷，脸色也当真像被冻到了一般煞白。

　　太医道：
　　“心病，我开几幅安神的药，让小少爷按时喝下，过几日人应该就醒了。炉子都撤了吧，正常人都觉得热，于小少爷更是不利。”

　　老夫人连忙又让人搬出去几炉火。

　　送走太医，等着熬好了药，看楚南风喝下，她老人家才回房歇下。

　　跟着从北疆回来的丫鬟翠竹，在房里伺候老夫人更衣：
　　“老夫人不必担忧，上回小少爷挨了板子，没半月就能下地走动了，这次太医都说了没事，必定没几日就大好了。”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之前是他爹派人教训他，下手再狠，也只是皮肉伤，这回不一样，这孩子是伤到心了。”
　　楚老夫躺下，“外伤好治，心病难医。我孙儿苦啊。”刚闭目，她又道：“传我的话，让郁江去查，那个叫不归的到底什么来路，去了何处。”

　　翠竹应声退下，楚老夫人这才真的入眠。

　　楚南风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的一直做梦，梦中大雪纷飞，他穿着一件单衣在冰天雪地里寻人，刚见到一个像是不归的背影，眨眼人就不见了。

　　他不甘心的继续找，又有人，待要追上去，人又消失了。

　　再找，便什么也没了。

　　天寒地冻中，只有他孤零零一人绝望的赤脚踩在冰上。

　　真冷啊，冻得他血都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楚南风觉得自己快冷得死过去时候，周围的冰山变成了浓烟，还是那股木头烧焦了的味道。

　　不一会儿浓烟渐去，漫天的大雾又起，仍旧在远地高处有一人穿着龙袍站在金灿灿的龙椅前。

　　楚南风赶紧跑过去，本以为他又会像之前一样没了踪迹，谁知那人却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酷似不归的脸，正对他！

　　终于惊醒，梦中的事忘了大半，楚南风全身汗水淋淋，呆呆的望着床顶。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守在一旁的楚老夫人露了笑脸。

　　“我睡了多久？”楚南风还很虚弱，话说出来飘忽不定。

　　“已经五六天了，可怕祖母吓坏了。”老夫人慈爱的笑着拍拍他的手背，“饿不饿，让厨房做点你喜欢的吃食来。”

　　楚南风没有回答，双眼发直，突然掀开被子要下地。
　　“我得去找不归，我要去找他······”
　　他声音沙哑得如同沙子在磨，脚根本没有力气，刚沾到地面，就往下倒。

　　“小少爷，您快上床睡着吧。”有小丫鬟上前扶人。

　　楚南风想挣扎，却丝毫使不上力气，只能任凭别人把他按会床上。

　　老夫人看着他几天内迅速消瘦的脸，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嘴里直道：“作孽哟。”

　　“祖母，你让我出去，我要找人。”楚南风强撑着起来，扯着楚老夫人的衣摆求她。

　　“别在作贱了自己好不好？”楚老夫人老眼含泪，干燥温暖的手掌捧起楚南风的手。

　　祖母这是不放他出门，楚南风松开手，颓然倒到枕上。

　　“才几天不见人，你不要着急。”楚老夫人循循劝着。

　　楚南风一声不吭，不归为什么要走，昨天的一切那么太美好，美好到他以为，太长地久就在眼前。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或许他有些私事要办，不放便对人言也未知。你好好休息几天，把身子养好了，他就回来了也未可知。”
　　老夫人柔声继续开解他。

　　可不管她说什么，楚南风就是不说话，也不看他，瞪着眼无神的盯着上方，嘴一张一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楚老夫人看自己孙儿像是着了魔，心急如焚，她耳朵比不得从前灵光，转头吩咐边上的丫鬟：
　　“快听听他在说什么，可是饿了？”

　　翠竹贴到楚南风唇边，依稀听到他发出的气音：
　　“小少爷说，那天晚上······”声若游丝，她又听了几遍，才站直身回：“那天晚上该回头再看他一眼。”

　　楚南风郁结在此，当夜贺弢叫走不归，他以为只是寻常说话，兴高采烈进屋，没有回头。

　　竟是一去了无踪迹，竟是看看他最后的机会。

　　可世事从不回返，没有如若当初，只会不断往前。

　　残酷，所以才会有珍惜。

　　而楚南风进了死胡同，一句话翻来覆去念了好几日。

　　好不容易不念叨了，也开始吃饭了，他又回到之前的问题。

　　不归为何要走？问题出在哪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想不通，觉得没有道理。

　　这日晌午后，守了他一上午的老夫人回了房，小厮看他闭着眼，以为他睡着了，靠在床边打盹儿。

　　楚南风却起了身，也不披衣裳，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发呆。

　　不归走的那天，他们去逛街，买年货，买发簪，都很好，没有问题。

　　窗外白雪皑皑，花草树木皆是一片荒凉之态，湖水也早已结了冰，湖边的柳树光秃秃的，垂下几根枯枝随风来回飘荡。

　　树，对了，那棵榕树，楚南风皱起眉。

　　他在榕树上许下祈愿，“岁岁长相见”。

　　不都说那是神树吗？怎么不见灵验？

　　一定是那棵树的问题！若是没写那样的蠢话，也许不归就不会走。

　　楚南风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在无妄中怪天地，怨鬼神。

　　他越想越觉得是，眼中瞬间布满血丝，肩膀愤怒的发抖，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一身单衣便出了门。

　　可能是有怒气撑着，楚南风走得极快，冲进柴房，拿了一把斧头就往府外跑。

　　府里的人被小少爷气势汹汹的狠劲吓得四处逃窜，只敢在他身后跟着，行人远远的看见他便跑开，楚南风很容易就到了许愿的榕树下。

　　他面无表情，挥起斧头就往树上砍。

　　可榕树太粗，根本无法撼动，锋利的斧头卷起了刃儿，树杆也只是缺了几块皮而已。

　　楚南风继续往粗壮如柱的树杆上砍，不过几下，手掌就被震得破开，一股鲜血从虎口往下流，他也不觉得疼，仿佛麻木了一般，砍了一下又一下······

　　寒风吹着他在病中单薄的身体，血顺着他的手滴落在雪上，很快在他身边的积雪上晕开成奇怪的粉色。

　　国公府的人站在楚南风身后，担心贸然上去，会伤到小少爷，只好跪地大喊：“使不得啊，小少爷快停手吧。”

　　周边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几个认识楚南风的，也在一旁看热闹，其中一个用手捂着嘴对另一人耳语：

　　“那个人我认识，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什么神树不神树的，他哪会在乎，他没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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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要坚强，下一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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