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家乡的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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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太太推门走进书房的时候，公爵正用一块浸过水的毛巾覆在额头上，这些微的清凉多少让他感到好受些。路太太叹了口气，公爵不肯好好休息的时候，她叹气的次数总比任何时候都要多。路太太走向公爵，将一个冰袋覆在公爵的额上，冰是弗里兹上外头弄来的，冰袋自然是路太太亲手做的。
“谢谢。”公爵放下那块毛巾，接过冰袋，按在额头上，向路太太一笑。
路太太没有笑，她一脸严肃地看着公爵，忧心忡忡地摇头：“少爷，这样不行，不行！你得吃饭，你得睡觉，你得休息，你得……”
公爵禁不住轻笑了一声：“路太太，你说了这么多，让我从哪一件开始做起呢？”公爵的笑声很温和，路太太板着的脸一下子就绷不住了，谁能对这样的少爷生气呢？
路太太将一个托盘重重地放在公爵面前的办公桌上，现在，她更像是在对自己生气了，为自己不能继续对公爵生气而生气：“先吃饭，再睡觉！别想跟我打马虎眼，少爷，今天我就是守在你屋里，也要看你睡着！”
公爵低下头，对着托盘微笑，他并不是害怕路太太看到他的微笑，但是，路太太生气了，还是躲着点儿好。
托盘里有一碗芦笋浓汤，一碟甜乳酪，再加上一小盘三文鱼片。这都是公爵最爱吃的，特别是甜乳酪，也许别人很难想像，公爵一直像一个孩子一样偏爱甜食，当然，他吃得很少，但如果是加了糖的，他便会多吃上那么一小口。
可是今天，公爵完全没有胃口，也许是因为没有休息好，他什么都吃不下。“路太太，我……”公爵抬起头，他本想告诉路太太，他实在什么都不想吃，可是，看到路太太既忧虑又期待的眼神，他顿住了，笑了笑，又接道，“我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多吃点，少爷！”路太太高兴得眉开眼笑，那双眼睛越发死死地盯着公爵，好像那些食物必须在她的监视之下，才肯乖乖地被送入公爵的嘴中。
公爵舀了一小勺甜乳酪，可是，嫩滑香甜的乳酪此刻却像是哽在他的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他不觉轻轻地咳了一声，微微皱了皱眉，赶紧喝下一口芦笋浓汤，本来芦笋很是清口，可一到了公爵的嘴里，却已让他觉得浓稠粘滞得难受。他连咽了几下，额上都冒出了汗，可是还有一盘三文鱼片在等着他。公爵闭了闭眼睛，几乎是拿出战场迎敌的意志力，才叉起了一小片三文鱼，送入嘴里。他用手捂着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鱼片吞了下去。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向路太太摆摆手，表示他已经吃完了，脸上还带着微笑，像是很满足，但其实，他难受得只是觉得恶心。
“好了，去睡觉！”路太太没能看破公爵的伪装，自从公爵十二岁以后，路太太就再也没法看透小少爷的心思了，但这并不妨碍她的权威，就像现在，路太太双手叉腰，瞪着眼睛命令她的小少爷去睡觉，神色间绝不容任何人反驳。
公爵苦笑了笑，摇了摇头，路太太的两道眉毛刚刚危险地立了起来，就听到书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公爵道。
弗里兹走了进来：“公爵，尼奥•唐•克伦索先生来了。”
公爵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把手里的冰袋交给路太太的时候，他轻轻地握了握路太太的手。然而，尽管有小少爷这样的安慰，路太太的神情还是懊丧到了极点。她不知道唐•克伦索先生是谁，可是她已经对他充满了敌意，就是因为他，小少爷又不能休息了。
不大一会儿，尼奥已走进了书房，他仍是那副样子，一件黑色圆领套衫，随随便便地敞着领子，领口的系带松散地挂着，半长半短，连领口也略有些歪斜。黑色长裤、黑色斗篷、黑色眼罩，连剑鞘都是墨黑的，他本来和公爵的身材差不多，可这一身黑，硬是让他看上去比公爵显得颀长了几分。
“我来了，公爵！”黑眼罩下，他的唇角上挑，一个笑还带出几分不羁。
他没有向公爵问好，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就这么一句“我来了”，一边说还一边张开手臂，向公爵潇洒地一摊，放下时，手掌擦着侧腿，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就笑起来，很爽朗明快的笑，连眼里都似是亮得坦诚。
公爵走过来，向尼奥伸出手：“您好，唐•克伦索先生。”
尼奥咧嘴一笑：“叫我尼奥，公爵，那样叫我，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尼奥也伸出了手，要和公爵握手时，猛然发现公爵伸出的竟是左手。尼奥显然有些尴尬，干笑了一声，拿不准是该换一个手呢，还是该等着公爵做决定。
公爵很快地道了声歉，缩回左手，换了一只手，终于握住了尼奥的手：“尼奥……”公爵轻声重复。这个名字，牵动了他的一段久远的回忆，但是，记忆中的那个人是惯用左手的，而且十四年都没能改变，况且，那个人应该早就死了……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可是，那个玩弄银饰章时如此熟悉的动作又该如何解释呢？
“请坐。”公爵指了指书房另一侧，远离办公桌的几个围放着的软椅。看尼奥坐了下来，他自己也就近在另一张软椅上坐下，而没有坐在办公桌后。
“那么……”尼奥向公爵咧嘴一笑，意思很明确，既然把他叫到这里来，他已在等公爵的问话。
然而，公爵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一时没有说话。尼奥耸耸肩，在一片静寂中，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公爵的这间书房，办公桌、椅子、壁炉、墙……他的目光突然被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吸引住了，那是一幅海边的风景图，画的是一座悬崖，悬崖上绿草如茵，天空碧蓝，崖下却是波涛汹涌的大海，画家显然是想借助这两种景色的反差，来制造一种视觉上的冲击效果。画面一半明快，另一半却显得浓重压抑，显然，画家达到了他的目的。
“您喜欢大海？”公爵注意到了尼奥在看那幅画，问道。
“很喜欢，”尼奥的目光朝公爵一斜，但他并没有让那幅画离开他的视线，“我在海上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笑了笑，很愉快的笑，大概只有在乡野长大的人才能有这样的笑容，“公爵，也许您不知道，唐•克伦索在离开泽兰以后，买了条船，一直都在海上旅行。”
“原来如此。”公爵礼貌地一笑，与尼奥恰恰相反，他的笑容里没有一丝愉悦，相反的，了解公爵的人甚至会读出一丝苦涩。
尼奥自然不是了解公爵的人，但公爵的神情也让他有些不解，会把大海的画挂在房间里的人，一定是很喜欢大海，听到海上旅行的事，为什么会表现得这样冷淡而且漠不关心呢？
“公爵，这画上画的是？”尼奥指着那幅画问公爵。
公爵看着尼奥，目光很是专注，他没有回答尼奥的问话，却反问道：“您不认识吗？您常年在海上旅行，一定很熟悉每一块海滨吧？”
被公爵这样一问，尼奥不禁挠了挠头，他又转头去看那幅画，他的眼神像是很茫然，又似是有一丝了然。公爵一直在观察着尼奥的反应，但是，就连公爵，也没有把握了。尼奥的眼神一直都很清澈，好像谁都能看到他的心底，但就是这样的眼神，却让公爵感到了困惑，就好像是极为清澈的湖水，一眼能望到湖底，似乎很浅，但人们往往跳下去才知道，湖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请原谅，公爵。”尼奥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看着似乎有点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
公爵不再问话，只是注视着尼奥，回答道：“这是热沃尔的海边悬崖，是我的故乡，斐迪南家族领地。”
“啊！对了！热沃尔！”尼奥很高兴地喊道，“难怪我会觉得眼熟，几年前我确实去过一次，那里很美，这个悬崖尤其让人印象深刻！那大概是在三年前，不过公爵那时应该已经不在那里了吧？”尼奥从画上转过目光，询问地望着公爵。
公爵似是有些愣神，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尼奥是在问他，回答的时候他好像有一丝恍惚，语声也慢了下来：“啊……是的……三年前……我已经在泽兰了……”三年前，公爵已经身为首相，重任在身，他不得不一直留在首都泽兰，再没有回过家乡。
尼奥应该是注意到了公爵的些微失神，因为他的话语里带上了一丝像是同情似的轻软：“您一定很喜欢那一片海边悬崖吧，那么久没有回去，难怪您会想念那里。”
“喜欢？……”公爵的语声又轻又慢，他好像被什么不寻常的思绪牢牢控制住了，那种迷蒙而不确定的眼神简直就不像是公爵会有的，他好像已经不是他自己了，“喜欢？不……应该说……是害怕……”他轻轻阖上眼睛，可是，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了，但那种迷蒙仍是在他的脸上浸染开去，眉宇间一道虽然很细，但分明刻得极深的纹路竟显出一种悲苦，这让人既意外，又似乎能够理解。公爵的心里好像总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平日里，他总是掩藏得很好，但今天，他好像是失去了往常的一切防御和伪装，让人有机会能赤裸裸地窥探他心底的秘密。
“害怕？”这两个字，是从尼奥的嘴里吐出来的，好像带着一丝不屑，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原来轻快明朗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峻的酷厉，异常坚定、异常强硬，如果有人看见，一定会情不自禁地心生畏惧。可惜，公爵正阖上了眼睛，没有能够看见尼奥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家乡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