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第五十二章 交锋 ...
-
“这我可不能理解了,”尼奥很快地眨了眨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里那种冰冷的东西一下子消失了,又恢复了明快和跳脱,“既然公爵并不喜欢,又为什么把这幅画挂在书房里呢?”
公爵也睁开了眼睛,眉心隐去了那道忧伤的纹路,公爵已经用惊人的意志力压住了纷扰混乱的思绪,淡淡笑了笑,答道:“虽然害怕,但是我却不愿意忘记。”
尼奥明明已经恢复如常的眼神里忽然掠过一道极不寻常的光,就连他唇边的笑意也冻结了两三秒钟。尽管这种不寻常的神色很快就消失了,快得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但公爵还是注意到了,公爵的心沉了下去,刚才已经消减了几分的疑惑,此刻又加重了。
“尼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既然唐•克伦索不是您的父亲,那您的父亲是谁呢?”公爵向尼奥问道。
尼奥挑了挑眉,语声微带戏谑:“怎么,公爵,您让我来是要问我的家事吗?我还以为您会对‘蝎子’更感兴趣。”
“请原谅。”公爵欠了欠身,但他的态度是坚决的,他在等着尼奥的回答。
尼奥将舌尖在上下颚间一卷,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嘻嘻笑了起来,道:“好吧,好吧,既然您想知道。”尼奥上臂一圈,向公爵行了一礼,这礼节多少带着玩笑的性质,公爵没有动,“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尼奥这样开了头,他竟是个孤儿,但看起来,他对他的这种身世并不感到懊恼,甚至还像是挺高兴,“也许您会感到奇怪吧,但我确实从一生下来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我是在一座海边的小村庄长大的,我甚至不知道那座村庄的名字。我像一个普通的乡下孩子一样长大,直到唐•克伦索出现在我们的村庄,他带走了我。”
“很久以前,我认识一个人,他和您一样,从一出生就不知道身世。他看上去总是很快乐,但我知道,他的心里有一处隐痛,那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公爵说得很慢,他正在极力控制自己,让他的语声仍能保持稳定。那个人……每次想到那个人,都像是对公爵的理智和意志力的一次巨大挑战,但公爵又绝不容许自己忘记。
“是吗?”尼奥笑了起来,眼里现出了几分轻佻,然而,和他平日惯常的神色相比,竟像是多了一丝浮躁,连他的笑都显得有些突兀,“那他可太放不开了,没有父母又有什么关系?人是靠自己活着的。”
公爵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尼奥,不放过他神情中的任何一点变化:“这话也许没有错,但是,没有父母在身边,和不知道身世,又是不同的。”
“哈哈哈!”尼奥爆发出了一阵大笑,他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向公爵挑起大拇指,嘴里说着,“公爵,您可真会说笑!”他好像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边说话,一边急促地抽气。公爵却注意到了尼奥的眼睛,他似乎是想坦然面对公爵,但目光一触及公爵,就很快地移开了。尼奥知道公爵在看他,而他,也像是害怕被公爵看穿似的,然而,也正是这一丝畏惧,成了他防御网上百密一失的唯一疏漏。在公爵的沉稳和镇定面前,尼奥泄了底气,这一阵,他抵挡不住了。
“公爵,‘蝎子’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我听说,陛下似乎很是关心。”尼奥很快地转了话题,至少,“蝎子”的话题要安全得多。
“自从上次您从‘蝎子’的手里救了殿下,他们就没有再出现过了,到现在也没有一点线索。”公爵没有再继续追问尼奥的身世,而是顺着尼奥的意思转了话题。
“哦!”尼奥点了点头,“这也可以理解,他们的头儿死了,或许那些人也就散了。”
“尼奥,您和他们交过手,您觉得这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的剑术如何?”公爵逐一问道。
尼奥似是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道:“依我看,这些人很一般。其他人的剑术我不知道,那个头儿的剑术实在不怎么样。组织性也差,不像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头儿在和别人比剑的时候,其他人竟就在一边看着。如果他们配合得好些,或许本来还有胜算。”
公爵低头陷入了沉思,尼奥的话和历来听到的传言完全不一样,按照以往被“蝎子”抢劫过的贵族们的说法,“蝎子”是一群剑术高超,协作紧密的盗匪,从来没有失过手。难道是那些贵族为了维护体面,而故意夸大了“蝎子”的能耐?还是尼奥遇上了不一样的“蝎子”?
这后一种情况似乎太荒诞了,但却让公爵想起了一件事:“您知道泽兰戒严时城内出现的‘蝎子’吗?有人说,现在城外的‘蝎子’和当日泽兰城内的‘蝎子’是同一群人。”
这件事的真相,别人不知道,公爵却很是清楚,但他仍向尼奥问起。事实上,他一直感到奇怪,不同时期出现的不同的人,为什么都用了同样的名称,如果用“巧合”解释,似乎太过简单,也有些不合情理。原本,公爵以为,城外那些劫车盗匪的“蝎子”名称,是艾菲特罗亲王为了将戒严时的“蝎子”旧事重提,才强加给城外那些盗匪的,这样他就可以把两件事合为一件,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继续追查泽兰戒严时藏匿普鲁士人的“蝎子”了。但是,尼奥带回来的那枚蝎子标志,却彻底推翻了公爵的假设。城外的盗匪竟然真的叫“蝎子”,竟有这么巧吗?
“这个,我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到这附近来的,泽兰戒严的时候,我还在海上,这件事,我实在不清楚。”尼奥靠在软椅背上打量公爵,把公爵的问题推脱得滴水不漏。虽然这样的推脱让人有些不快,但绝无可疑之处。
公爵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拿出那个尼奥从盗匪头子衣服上扯下来的铁质蝎子标志,走回来递给尼奥:“这个标志,是您从那个头儿身上取下来的吧?”
尼奥看了一眼,也不接,答道:“没错。”
见尼奥无意把蝎子标志接过去,公爵缩回了手,他已不知是第几次,细细地查看这个黑铁标志,希望找出什么线索:“这个标志很小,黑色,也不起眼。尼奥,您是怎样在盗匪的衣服上发现它的?听殿下说,您是凑近了找了一会儿才找到的,您原来就知道那个人的衣服上会有这样一个标志吗?”
公爵这样问不无道理,奥古斯都王子不是第一个遇到“蝎子”的人,但是,包括他在内,所有遇到“蝎子”的贵族都没有提到过“蝎子”的成员有这样一个标志,如果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标志,那说明这个标志确实很不容易被人发现。那么为什么,尼奥一下子就发现了呢?
“不!当然不!您怎么这样想!”尼奥看上去发怒了,他气呼呼地从软椅上站起来,很不快。本来是关于“蝎子”的调查,怎么突然间,公爵的矛头却好像指向了他呢?他把手背在身后,烦躁地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公爵,我只是觉得,像这样的人,身上很可能有些什么线索,所以才看了看。”
“是这样……”公爵的回答不置可否,从这三个字,完全看不出公爵是否真的相信了尼奥的解释。尽管这个黑铁蝎子标志是尼奥找到的,但此时公爵并没有将这个标志还给尼奥,而是将它重新收入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公爵没有再说话,这让尼奥不由得心里没底,于是,他决定将公爵一军,即使胜算很小,他至少也能扳回一局,打成个平手。
尼奥笑起来了,牵动着唇角,露出了他最为纯真、最为坦诚的笑:“瞧我,有件事我差点忘了!”他打了一个道歉的手势,动作很快,几乎让人看不清楚,显出他心里的急迫,“我来的时候,菲奥娜小姐让我给您带话,问问您的伤怎么样了,她很为您担心,公爵。”
林珞菲并没有这样对尼奥说,但尼奥走时,林珞菲的那道目光,确确实实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尼奥早就为这句无中生有的话想好了退路,如果有人问起,他很可以说,是菲奥娜小姐的眼睛告诉他的。
如果尼奥认为这句话会对公爵产生影响,那么无疑,他是猜对了。一听到“菲奥娜小姐”的名字,公爵的脸色倏地变了,他好像不再关心“蝎子”,不再关心那个标志的来历,甚至不再关心尼奥,当他看着尼奥的时候,眼里分明有着显而易见的温柔。
“请您转告菲奥娜小姐,多谢她的关心,我的伤已经不要紧了。”
公爵的回答极为周到,既合乎礼节,又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一位贵族应有的谢意。但尼奥却根本没有注意公爵这句形式上的回答,他只看到了公爵的眼睛,有趣的是,这样的眼神,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就在不久前,在夏宫,菲奥娜小姐的眼睛里,他几乎看到过一模一样的眼神:关切、忧虑、想要询问,却又开不了口。
菲奥娜小姐在担心公爵,公爵又何尝不是在担心她呢?
尼奥笑了,是那种似是很好心、很体贴的笑,公爵没有问,但他仍是作了回答:“公爵,您尽管放心,菲奥娜小姐伤在左臂,不是要害,又有波尔那太医的照顾,她的伤好得很快。只是……”说到这里,尼奥故意顿了顿,格外留意公爵的反应,“只是,殿下不放心,态度坚决地要求菲奥娜小姐继续休养。”尼奥一边更加仔细地看着公爵,一边用一种推心置腹的口气继续道,“公爵,不瞒您说,殿下对菲奥娜小姐真是体贴入微,菲奥娜小姐能得到殿下的保护,难怪连那样的冒犯,陛下都不再追究了。”
“保护……”公爵喃喃重复。
尼奥很潇洒地耸耸肩,站起身去拿他的斗篷,现在,他不用仔细观察,也知道,他这一军是将对了地方。
好极了!他对自己说,今天这一局棋他虽然输了,但是,他已经拿到了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