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50、第五十章 公案

　　路太太从斐迪南公爵的书房走出来，无精打采地坐在一张靠墙的椅子里，手里的托盘也没有放好，连声叹气。她刚刚到书房去给小少爷送咖啡——这几乎是他这两天来唯一吃的东西，她看见小少爷端着一个早已空了的咖啡杯默不作声地听警察署长报告，小少爷甚至拿起咖啡杯要喝，分明已经没有咖啡了，他竟也毫无察觉……

　　两天了……小少爷从夏宫回来已经有两天了……路太太知道，这两天，小少爷没有睡过一个小时……

　　从夏宫回来的那一天，小少爷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一夜，等她早上醒来，发现小少爷不在床上，急忙找到书房。当时书房又阴又冷，壁炉里火也熄了，蜡烛也灭了，小少爷就站在窗前，一言不发。惊慌失措的路太太抱了条毯子就裹在小少爷的身上，就像他小的时候，挨了老爷的打，一个人跑到塔楼挨冻，路太太找到他时，也是这样，用毯子把他给裹起来，这个时候，路太太总是会觉得，她的小少爷其实是那么瘦弱，那么单薄。

　　路太太忘不了，前一天早上，小少爷看她的目光。已经有十三年，路太太没有看到过小少爷这样茫然失措的眼神。她含着眼泪把小少爷冰冷的身体搂在怀里，默默地祈祷上帝，求上帝帮助她的小少爷挺过这一关。她没有问小少爷究竟出了什么事，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需要告诉父亲或者路太太的，不用别人问，他一开始就会说，但如果小少爷决定了，这件事不需要告诉别人，那么无论是路太太焦急的追问，还是老公爵粗暴的马鞭，都不能让他说出来。

　　尽管一夜没睡，昨天，小少爷还是看了一整天的公文。半夜的时候，路太太好说歹说，强行把小少爷拽到了床上，在外面守了半个小时，确定房间里是没有动静了，小少爷睡着了才离开。没想到，等她今天早上醒来，竟看见小少爷披着件睡袍，靠在床上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公文，床边的蜡烛已经烧得只剩了一截，看起来，小少爷又是一夜无眠。

　　路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她甚至拒绝和小少爷说话，一直冷着脸对她的小少爷瞪着眼睛。小少爷笑了，像他小时候那样，光着脚下了床，走到路太太面前，用他的双臂轻轻环住了路太太的腰，小的时候，是路太太把小少爷抱上床，替他盖上被子，讲一个故事哄他睡觉。现在，路太太是抱不动小少爷了，小少爷很轻松地就把她抱了起来。路太太双脚悬空，只觉得身体在左右晃悠，直把她吓得脸都白了，拼命大喊：“少爷！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小少爷放下了路太太，看她时的那种眼神，还和小时候一样，分明是拿准了路太太不会生他的气。路太太从来也抵挡不住小少爷的这种眼神，可她总还想要维护点尊严，于是路太太没好气地斥责小少爷：“把鞋穿上，少爷！这么冷的天，你就不知道冷的吗？！”

　　书房里传出隐约的谈话声，路太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少爷还没有来得及用早餐，这位警察署长就来了，她想让小少爷吃完饭补眠的计划也泡汤了。她真搞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要做首相？首相有什么好？她宁愿她的小少爷做个普通人，在斐迪南领地那座虽然又古老又阴暗，但却最为亲切的城堡，舒舒心心地过日子，再娶一位公爵夫人，不要什么交际花，也不必多高贵、多漂亮……对！就像菲奥娜小姐那样！

　　可是，菲奥娜小姐这几天也没有再来过了……

　　路太太叹着气站了起来，走向厨房，今天她要亲自下厨给小少爷做几样菜，甜乳酪、芦笋浓汤，对了，自然还少不了三文鱼！真是的，小少爷只喝咖啡，这可怎么行呢！

　　公爵坐在书房宽大的办公桌前，对面的椅子里坐着警察署长。警察署长一脸懊丧，喋喋不休地向公爵抱怨着任务的艰难。连续两天没能入睡，身上的伤也没有全好，公爵感到一阵阵的头疼，他不得不用手撑着头，虽然剧烈的疼痛几乎难以忍受，但他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平和淡然的神情，只在疼得厉害时，他的手会痉挛地抽紧。但这些警察署长却全没有注意到，或许，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会在意，因为公爵的神情始终很平静，根本不像是在忍受着痛苦。

　　“公爵，您说怎么办？陛下就说要查，可他们人都不见了，我还怎么查？”警察署长烦躁地推了推腰上的剑柄，这件事的确让他很为难，自从尼奥杀了“蝎子”的那个头儿以后，“蝎子”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不再抢劫，附近的山林都搜过了，也没发现有外乡人。本来警察署长应该感到高兴，让他头痛的案子终于结束了，可没想到，国王却不肯就此甘休，今天早上刚送到的命令，让公爵和警察署长继续彻查，直到将“蝎子”的其他成员绳之以法。

　　公爵有一刻的走神，忽然听到警察署长问了他一声就停下不说了，公爵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放下了撑着头的手：“那具尸体有线索吗？”

　　警察署长一愣，怔了几秒才明白公爵问的是那具尼奥杀死的“蝎子”头儿的尸体。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两天，他只顾着查活人，根本就没想到死人上头。但是那具尸体既然是他们的头儿的，那应该会有人来带走埋葬，说不定这就是线索！

　　“我立即让人去查！”警察署长噌地站起来，拿起帽子就要往外跑。

　　“等等。”头疼变得越来越无法忍受了，只是轻微的一动，头就像要裂开了似的，公爵只能皱着眉停下了动作，尽量保持身体不动，才稍微觉得好了些，“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如果尸体还在，派几个人暗中守着，如果不在了，就沿路悄悄查问。”

　　“是！公爵！”警察署长答得很爽快，他一向很佩服公爵，也很信赖公爵的判断。而事实也证明，在很多事情上，公爵的决断都是正确的，就比如，前不久搜查普鲁士人的那件事，就算艾菲特罗亲王曾在这件事上多次刁难、威胁过他，但警察署长从没有后悔过那时他听从了公爵的秘密指令。他甚至感到很自豪，不久之后爆发的军队暴乱，更让他认定了，在这件事上，他是帮助公爵拯救了国家。

　　“还有件事，男爵。”公爵又叫住了正要走出去的警察署长，“我想请您帮我查一下，邦布酒是哪里的特产？”

　　“如您所愿，公爵。”警察署长躬身行礼，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公爵突然对一种酒那么有兴趣，但这并不是他关心的，既然公爵这样要求了，那么如何查清这件事，让公爵满意，才是他应当操心的——警察署长这么认为。

　　邦布酒，公爵一直都记得这种酒，这是卡玛说的，家乡的酒。在边境时，拉莫被救出以后，齐埃尔手下那些不明来历的人就消失了，公爵也曾问过齐埃尔，曾藏身于教堂后的密林，并和他一起袭击教堂的是些什么人，齐埃尔只说，那些都是他找来的朋友，既然拉莫上校脱险了，他们也就回去了。但是这件事，在公爵的心里，总像是存了一个疑问，卡玛、马里奥……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勇敢，训练有素，极具战斗力，而且似乎和齐埃尔有某种联系，恐怕不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这一次，公爵希望，至少能先查出他们是来自什么地方。

　　警察署长走了，书房里终于只留下了公爵一个人，公爵略微放松了些。他用手撑着头，支在办公桌上，他的头疼得厉害，疲累的感觉越来越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公爵很清楚，他需要睡眠，可是，他也知道，他是睡不着的……尼奥……这个名字一刻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翻腾，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都是那个黑色的身影，偶尔，还会出现一个久远的久远的影子。有时，尼奥的身影会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影重合，有时，这两个身影又是独立的，他们远远地看着他，好像还在对他笑。那种笑声尖利刺耳，让他只觉得连心底都在震动，根本无法入睡。黑暗中，独自发怔的时候，公爵还会想起菲奥娜小姐。是的，菲奥娜……公爵一直认为自己很理智，可是为什么，他的眼前不断地重现菲奥娜小姐和奥古斯都王子挽着手走入议事厅的情景呢？他看到王子望着菲奥娜小姐的眼神，也许是因为，他也有相似的情感，王子那种热切的眼神他一下子就看懂了。深夜无人的时候，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究竟什么才是对菲奥娜小姐最好的，答案似乎总是一个：和王子在一起，菲奥娜小姐很可能已经触怒了国王，只有王子本人才有把握保护她。然而，尽管答案是这样明确，公爵却好像不能理解似地一遍又一遍去思考，他像是失去了理智，不停地对自己重复：也许还有别的更好的方法。可是，此刻的公爵除了重复这样一句话，却再想不出任何办法，他的思绪好像是冻结了、凝固了……往常睿智的判断力此时已完全失去了效用，担忧、焦躁、烦乱……种种负面的情感一起涌上心头，撕扯着他残存的理智，连公爵都感到快要抵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