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羚羊 ...
-
第二天一早，公爵和林珞菲便骑着马离开了齐埃尔他们，齐埃尔也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齐埃尔是个军人，把并肩作战的情谊看得极重，他看到了公爵的英勇和执着，而林珞菲更是早就赢得了他的尊敬，齐埃尔信得过他们。
“我还会去教堂的。”齐埃尔吻了林珞菲的手，又和公爵握手，他的话，说得很郑重，“上校就交给我了，我绝不会让他死去的！”
公爵也紧紧握住齐埃尔的手，两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对视，好像一切的话语都在这目光中了。
离开了小村庄，两人一路西行，林珞菲不肯疾驰，时时刻刻扣着缰绳，公爵的伤口好不容易止了血，林珞菲唯恐再一颠簸，伤口又会迸裂，公爵已经失了太多的血了，再流血，林珞菲只怕他的身体会撑不住。
快到中午的时候，林珞菲看到路边有一家小酒馆，便佯装很累的样子，想向公爵提出要休息，没想到公爵自己先开了口，指着那座小酒馆，对林珞菲道：“菲奥娜小姐，我们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两人走进小酒馆，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公爵要了些吃的，还要了纸和笔。林珞菲有些好奇公爵为什么还要了纸笔，但她看了看公爵苍白的脸色，什么也没有问。公爵需要休息，她不想用无关紧要的问题让他劳神。
公爵的确感到很疲倦，这两天他失血过多，又没有好好休息，那种疲倦的感觉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他用手支着头，撑在桌子上，小酒馆里没什么人，林珞菲也没有说话，公爵就这样不自禁地昏昏欲睡起来，直到身体的力量猛地压在手上，手肘一滑，他整个身子都向前一倾，他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公爵直起身，他刚才要的食物已送了上来，纸笔也已放在一边。林珞菲的面前摆着刀叉，她却一点都没有动过，怔怔地坐着，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的角落一块被烟熏黑的斑纹。林珞菲忽然转过目光，恰好看见公爵在看她，不觉吃了一惊，急急垂下头，脸又有些红了起来。
“公爵，你……”林珞菲本来想说，公爵，你醒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公爵总会在意自己的失礼，忙改口道，“你快吃吧，很好吃的。”绝口不提公爵刚才半睡着的事。
公爵看着林珞菲，她的目光茫无所指，也不知道她究竟说的是什么好吃。其实公爵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林珞菲怕刀叉的声音吵到他，所以什么都没有吃，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好吃。
但公爵也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肉泥：“的确不错。”肉泥颗粒很粗糙，味道也太淡了，但公爵这话说得一点也不违心。确实很好吃，看到林珞菲半眯起眼睛笑，右边的嘴角处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公爵的心里便有一种最真诚质朴的喜悦。
公爵一向吃得很少，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林珞菲看了公爵一眼，轻叹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也放下了刀叉。公爵目光一动，眼睑轻垂，浓眉也舒展了开来，眼里漾起一片水样的温情，素来苍白的脸色也泛起了一丝红晕，浅浅的，只在他的耳根处。他低下头，默默地拿起勺子又吃了起来，然而，盛着肉泥的勺子并不能掩去他嘴角边的一抹笑意。这情景，如果让夏宫那些无所事事的贵族们看见，一定会大惊失色，很快，关于斐迪南公爵对着一盘粗糙肉泥微笑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宫廷。
林珞菲笑了，她不像公爵，多年的宫廷政治生涯早已让公爵习惯了掩饰，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不能随心所欲。林珞菲笑得很开心，公爵多吃下去的每一点东西都让她越发高兴。她没有注意到公爵的耳朵已成了玫瑰花一样的粉红色，但她却觉得，公爵看上去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不少，他的眼睛、他的眉，甚至他拨弄勺柄的小动作，都和他往日沉静稳重的模样不太一样了。
公爵没有抬头，但这并不等于他感觉不到林珞菲的目光。公爵终于没法再沉默下去了，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想说什么话，却又想不出来什么可说的，轻咳了一声，目光里有一种无措，这种感觉连公爵本人都不适应起来。林珞菲的笑声像银铃一般，在安逸的空气里晃动，引得小酒馆那头的酒保也在朝这边看。于是，公爵也笑了，他终于想出了话来说：“您也吃啊，菲奥娜小姐。”如果这一切让国王尤利艾斯三世看见，他一定会大为疑惑，佐亚与葡萄牙、普鲁士的和谈是怎样达成的，当然，国王是没法理解的，在一个那样纯真笑着的少女面前，所有的外交手腕都失效了，就连公爵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毫无建树的话来。
公爵吃光了盘子里的肉泥和土豆，他感觉很好，当他拿起鹅毛笔写信的时候，他的唇边还带着笑意。
林珞菲在逗弄一只小狗，她把吃剩下的肉肠喂给它，看着小狗兴奋地直打转，滑稽地用后脚挠脖子，林珞菲快乐地直笑，一连串清脆的笑声，仿佛便是这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公爵写完了信，放下笔，重读一遍信，他的脸上已不觉凝重了起来。林珞菲偶然回头，注意到公爵神情的变化，便走了过来。公爵没有回避林珞菲，信纸就平放在桌上，林珞菲是看不懂佐亚语的，但毕竟同属西欧语系，信末尾两句的结构词语都很像英语，林珞菲看懂了：
“上校，我很理解您的处境，但请您相信我，佐亚不会和普鲁士开战，您和您的部下不会再被卷入一场无望的战争，这是我给您的承诺。”
署名是：拉乌尔•赛•斐迪南。
“公爵，这封信是……”林珞菲轻声问道。
公爵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把信折成三折，写着字的那面折在当中，翻过信的背面，鹅毛笔既坚决又潇洒地在白纸上留下一行漂亮的圆体字：致——罗伦斯上校。公爵没有署名，但却把戒指上的印章印在了封蜡上，随后他便把戒指从手指上取下，放入了贴身的衣袋。
“菲奥娜小姐，我们要将这封信交给羚羊。”公爵把信递到林珞菲的手里，他的手，稳定而有力。
羚羊，林珞菲想起了拉莫在教堂里说的暗语，鹿和羚羊在观望，原来重剑骑兵团的罗伦斯上校就是拉莫口中的羚羊。
罗伦斯上校，林珞菲和奥古斯都一起在战场上的时候，和他并没有太多接触，不过她却是经常听到罗伦斯上校的名字，他英勇、顽强、对部下指挥若定，尽管率领的是重剑骑兵团，可在战场上的行军速度却一点也不弱于轻骑兵团，大概这就是他被叫做羚羊的原因吧。
公爵一边赶路，一边向林珞菲简单地介绍罗伦斯上校的为人。罗伦斯家族，是一个素来都以“忠诚”作为家训的家族，罗伦斯是家里的小儿子，他遵照一般上流社会的惯例，和其他分不到太多遗产的贵族子弟一样，参了军，在军队里他表现很好，他是那种天生就很善于作战的人。尤利艾斯三世好战，对这样的人总是奖宠有加，所以，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罗伦斯已升任上校，带领一个骑兵团了。
公爵没有去找毫不知情的鸽子，也没有去找已经站在北极熊背上的鹰，却独独前去见羚羊，便是希望能将这一支力量重新争取回来，以使失去拉莫力助的天平末端，借助羚羊力量的逆转，再次回归平衡。
为什么罗伦斯上校会参与军队暴乱呢？
这个问题是林珞菲向公爵提出来的，公爵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两句话：对无休止战争的憎恶，对王权的不信任。尤利艾斯三世的残忍暴虐，和善变易怒、没有一丝宽容的天性，是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
入夜时分，公爵和林珞菲抵达了罗伦斯上校的军营。战争已经结束，可这里的守卫却还像战时一样戒备森严。早有人拦住了他们，一个士官模样的人便来向他们问话。
“我们带来斐迪南公爵亲笔写的信！”林珞菲将公爵的信高高举起，按着公爵的嘱咐，高声回答，唯恐别人听不见。
军营里起了一阵窃窃的议论，一时间，斐迪南公爵的名字在每个人的嘴里流传。然而，尽管大家都尊敬公爵，感激公爵的所作所为，可大多数人仍表示了不信任，公爵忠诚于国王，而好战的国王是从不把他们这些士兵的生死放在心上的。
“等在这儿。”士官漠然地说了这一句，便消失了踪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回来了，“上校请你们过去。”
林珞菲向公爵看了一眼，当先跟着士官走入了军营。公爵不便暴露身份，林珞菲便充当了主信使，她将关注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也为公爵提供了掩护和隐蔽。
“罗伦斯上校，这是斐迪南公爵给您的信。”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羚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