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27、第二十七章 来访者

　　罗伦斯上校拿着信看了许久，站在他身后替他举着火把的士兵手都抖了，火把的光在黑暗中晃动，信上的字迹都开始模糊了。

　　林珞菲在一旁看着他，公爵的信并不长，这点时间，够他把这封信读上五六遍了。罗伦斯上校的脸一直冷板着，神色间看不出一丝端倪。林珞菲又瞥了一眼公爵，公爵披着一件斗篷，虽然没有翻起兜帽，但宽大的领子还是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隐在黑暗中的脸上同样无迹可寻。

　　“您就是菲奥娜小姐？”罗伦斯上校终于放下了信，却只字不提信的内容，反向林珞菲问道。

　　林珞菲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回答道：“是的，我就是，罗伦斯上校。”

　　罗伦斯似乎笑了笑：“我听过您很多事，菲奥娜小姐，今晚能见到您，我不胜荣幸。”

　　“感到荣幸的应该是我，上校，您忠诚、勇敢、指挥有方，我常听人说，您和您的部下是真正的异体同心，没有人愿意与这样一支军队为敌。”林珞菲的赞美是发自内心的，罗伦斯上校重剑骑兵团的美名在佐亚军队是传遍了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忠诚”这两个字对现在的罗伦斯上校而言，已经有了别样的含义。

　　尽管林珞菲是无心的，但当罗伦斯上校听到她称赞自己“忠诚”时，脸色也不由得微微一变，他突兀的笑显得很不自然，眼里还有几分尴尬。而这一切，一直在一边旁观的公爵并没有放过一丝。

　　“菲奥娜小姐，您从泽兰赶到这里，一定很累了，就请您和您的随从去营帐休息吧。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上校挥了挥手，随即走过来几个人，在林珞菲和公爵的面前躬身行礼，意思很明确，要两人跟着他们离开。

　　眼看罗伦斯上校已准备转身走开，林珞菲不禁叫住了他：“上校，公爵希望得到您的回复。”

　　罗伦斯已经迈开的步子顿住了，略侧了侧身，也没有回头，语调竟变得格外冰冷：“我想斐迪南公爵并不急于要这样一个答案吧。”说完，上校就大踏步地离开了。

　　林珞菲蹙起了眉，不明白上校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发生了这样大的转变。一旁公爵向她悄悄打了个手势，林珞菲叹了口气，点点头，便跟着上校派来的那几个人走了。

　　重剑骑兵团的团部设在一幢两层楼的民房里，民房前有一大块空地，天气好的时候，不当值的士兵们便聚在这里喝酒作乐，就像今晚。

　　尽管已是深秋，骑兵团的士兵们却像是丝毫不畏寒冷，就在露天大口喝酒，一些人在掰手腕，另一些人在一旁加油叫好，攥着几块钱打赌输赢。

　　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有几颗稀疏的梧桐，树下几个人，没有加入一旁取乐的人群，却在互相说着话，有几个人抚杯垂头，样子竟有几分伤感。

　　“看来我们的暴乱到底是有用的，连斐迪南公爵都写信给上校了。”一个人仰头喝下一口烈酒，低声道。

　　另一个人靠在树上，衬衣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对同伴说的话，他很不屑地甩了甩头，“哼”了一声，用极轻蔑的口吻重复了一句：“斐迪南公爵！”

　　他的态度引起了同伴们的些微不满，有一个人“嘘”了他一声，反驳道：“萨尼，怎么这样说？难道你忘了，是谁结束了这场战争的吗？”

　　好几个人随身附和，公爵和国王不同，他总是能够体谅士兵们的艰辛，仅凭这一点，就为他赢得了士兵们的尊敬。

　　被称作萨尼的人放声大笑：“别天真了，康明！战争结束了吗？我们回家了吗？你、我、我们！不是还留在这块鬼地方，连家乡的土都没有看到吗！！”说到最后，这个彪形大汉竟哽咽了起来，他扔了酒杯，仰头靠在树干上，泪流满面。

　　萨尼这一番话，几个同伴都不吭声了，思乡情结在一双双落寞的眼里越积越浓，有人闷着头喝酒，却不知，酒入愁肠，只是更添千回百转的愁绪罢了。

　　高大的梧桐树后，有一个人影掩藏在树冠下，萨尼他们被自己的离愁乡情所束缚，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旁还有这样一个人。

　　“萨尼，你的家在哪里？”黑暗中，一个沉静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番忧伤的静寂。

　　萨尼一怔，抬起一双发红的眼睛，想要看清是谁在说话，可他能看到的，只有黑暗中一团更深的阴影，他只能隐约辨出这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裹着一件宽大的斗篷，浆挺的竖领将本就掩藏在黑暗中的脸遮去了大半。

　　“坦拉。”萨尼放弃了探询，低下头闷闷地回答。坦拉是佐亚南部的一个小镇，离这里很远，就算骑马，也要走上十几天。

　　“你结婚了吧？”这个询问的声音里像是含了一丝笑意，使得这个本来就和幸福联系在一起的话题越发让人感到愉快，一下子拉进了谈话者之间的距离。

　　“是啊，结婚了，我老婆是有名的美人，多少小伙子追她，可她到底还是跟了我。”说起这些，萨尼的话语中第一次显出了几分恣肆的得意。

　　士兵们哄笑起来，杂乱的笑声中，有一个淡淡的轻笑声，和壮汉们豪放的笑声截然不同，就像是莱蒙山上的泉水，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萨尼，你也不丑啊。”清雅的声音含笑道。

　　萨尼昂起了一直垂着的头，挺起胸，大声道：“说什么哪！我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啊！”

　　士兵们笑得越发厉害了，康明甚至使劲拍着桌子，简陋的板条桌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似乎下一刻就要散了架坍倒下来了。

　　然而这一次，那个黑影却没有笑，他静静地等着大家的笑声平息，这才轻声道：“这几年，家里还都好吧？”

　　萨尼一下子呆住了，两只眼睛发了直。这么多年接连不断的战争，几乎把他变成了一个悲观的愤世主义者，一说起战争，说起几年没能回去的家乡，他总是满肚子的怨言，就是国王他也照样骂骂咧咧。可是今天，当“家”这个字被这样温和地提及时，他的心变得那么柔软，好像就要融化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拿污言秽语来把当权的贵族们狠狠地骂上一遍，唇边已不由自主地浮了一丝浅笑，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还好，我老婆让人带信来，说儿子长大了，已经会帮着家里干些农活了。我那丫头是越发漂亮了，我老婆说，来追求她的人把咱家门都挤破了。”说起这些，萨尼的眼睛发着光，脸上满是一个做父亲的骄傲。

　　黑影好像笑了：“还真看不出，你的日子真是足意呢！”他的语气里有一种真正的感羡，这让萨尼听得更加适意，呵呵地笑着，浑身都舒坦。

　　“怎么这几年，都没有回家看看吗？”沉默了一会儿，黑影又道。

　　一听这话，萨尼终于忍不住了，提高了嗓门，语气间有一种躁动和烦乱，但更多的是怨恨和不满：“回家？也要看看上头肯不肯！哼！上次跟葡萄牙打完仗，我心想这次总能回家了，谁想我们被留下守卫，守也就守了吧，过几个月，也就该轮着我们回家了，谁想该我们回去了，普鲁士又打进来了！现在可好，普鲁士和谈了，我们还不能回去！还要打？！还要打，就让什么亲王公爵的去打吧！拿我们的命，让他们寻开心？我萨尼是再也不干这种事了！你知道么？这次上校跟兄弟们说抗议战争，咱兄弟们就没一个不肯干的！还是上校最体谅我们，那些只知道在宫廷里坐着的人，他们懂什么？斐迪南公爵？！是谁把我们在这儿一扔就是四五年，他管过我们吗？让该死的公爵见鬼去吧！他的承诺？他还承诺让我们回家呢！骗了人，他还博个赞美，受苦的可是我们！”

　　萨尼喋喋不休地大骂不止，谁都没有注意到，隐在黑暗中的那个人影，眼里流露出了深重的悲戚……

　　林珞菲一个人待在拨给她和公爵的营房里，战前，这里原来是一座简陋的客栈，就在团部用的民房斜对角。林珞菲的房间在三楼，从小圆窗里可以看到团部的大门。

　　公爵出去了，林珞菲没有问也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所以她就更需要留在这里，好让别人不会去在意公爵的失踪。

　　林珞菲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只是站在窗前往外看。她的眼神似是很茫然，脸上也怔怔的，好像有些失神，其实，她的眼睛一直在不自禁地试图从一大批士兵中找出一个穿着斗篷的修长身影，她辨别着听到的杂乱声音，总想要捕捉到那个清澈沉稳的声音，直到她看到一个人出现在了团部的门口。

　　这个人骑着马，毫无顾忌地从正散坐着喝酒作乐的士兵们中间穿过，丝毫也不理睬身后传来的愤怒叫骂声。他甚至到了团部门口也没有下马，声音大得连林珞菲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要见罗伦斯上校！要快！告诉他，是法鲁上校让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