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君臣不早朝》七日安

30、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第二日，天方微微亮，沈伐便在榻边醒来。

　　甫一睁眼，便看见床上人四仰八叉的睡姿。

　　秦飒仰面朝上，一只脚横跨在锦被上，双手摊开伸出被外，一只手还拽着他的常服袖子，脸颊两侧隐隐透着赭红，双眉微微蹙起，张着嘴发出小声的细鼾。

　　沈伐脸色一凝，伸手探她的额头，是不寻常的温热。

　　他解开秦飒的手，重新为她盖好被子，起身大步走出殿外。

　　李福贵早已备好了他与秦飒的朝服候在外边。

　　李福贵双手奉上朝服，不敢伸头往里看，只恭恭敬敬问道：“沈相，陛下可是醒来了？”

　　“还未，陛下龙体未愈，休朝一日。”沈伐冷声接过，命李福贵请郭有为几人过来，吩咐宫婢去煎昨日薛盈留下的药方。

　　李福贵等人领命小跑着离开，沈伐捧了两人的朝服步回殿内，随意将其搁在屏风旁边，走去床前，静静凝望着床上犹在熟睡的秦飒。

　　早知还是要罢朝一日，当日他又何苦唱那黑脸，逼着她去上朝。

　　最后，不也还是请休了第二日的常朝。

　　而今日，同样是如此。

　　沈伐默然而立，打量着秦飒藏于锦被之下的身形。

　　他的陛下，似乎一直都要比同龄的少年要瘦弱俊美许多，明明他已经严令御膳房、太医局精心调制膳食，却总不见效，只是身子确实比以往好了不少。

　　上次太液池落水，是连夜高烧不退，紫宸殿停朝五日。这次探她额间温度，倒是比当初要好上许多。

　　沈伐轻轻叹了一声，将秦飒额间的乱发拨去耳后，想收回手，却不知怎么，总也收不回。

　　指尖描绘着眼前人的面容，划过紧闭的双目，细直高挺的鼻，到了微微张开、向上嘟起的薄唇……

　　秀美有余而英挺不足。

　　尤其是当她睁眼时那双眸子里流溢出来的光彩，比前朝那群王公大臣口中的祸国妖妃梅芜，更要媚上万分，让他耽溺其中，不能自拔，甘于沉沦。

　　沈伐指尖无意识沿着秦飒的唇形滑动，感受着指下传来的温润触感。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推门声，指尖下的薄唇微启，长睫微颤，似乎快要醒来。

　　沈伐倏然一惊，收回了手，转身向外看。

　　宫婢端了煎好的药进来，被沈伐冷冷一望，诚惶诚恐地跪下：“大人，药已经放凉了。”

　　还不待沈伐说话，秦飒唇间溢出一丝呻.吟，他回身去看，便见她缓缓睁开眼，一双湿漉漉迷茫地眼睛愣愣地望着他，继而恢复清明，荡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惊喜道：“你没走啊。”

　　再一眼，看见宫婢手上浓得化不开，黄连味儿似乎都能通过上升的热气溢过来的药汤。

　　日他个仙人板板的，忘记上次落水被郭有为连灌五日黄连的痛苦了。

　　郭老重操旧业，薛盈和梅芜居然也不帮她拦着！

　　秦飒沉下脸，皱着鼻子，嗓音沙哑低弱：“寡人不喝药，寡人没病！”

　　“陛下昨日落水，有些许低烧，应是感了风寒。”沈伐示意宫婢将药递上来，接过药望向秦飒：“这是昨日薛大夫为陛下号脉后开的药方。”

　　“阿盈开得也不行！”秦飒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只露出一个脑袋，朝沈伐粗着嗓子吼：“寡人无疾，无需喝药！”

　　“微臣请李公公为陛下准备了蜜饯。”沈伐哭笑不得，柔声哄道：“陛下先将药喝了。”

　　“真的？”秦飒狐疑地看着他，见他和煦的笑，方松开了紧紧攥住的被子，往外挪了挪：“先给寡人看看。”

　　李福贵正去太医局请人，哪有空过来。

　　沈伐当即顿住，默然了一瞬，道：“李公公正去取了。”

　　“那就等他来了寡人再喝。”秦飒想也不想，重新裹紧了被子。

　　这是，李福贵整好请了郭有为、薛盈过来，梅芜还在含香殿没醒。

　　没等李福贵说话，沈伐率先开口问他：“李公公，陛下的蜜饯取来了吗？”

　　李福贵对此则是讶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与听觉。

　　还是薛盈无声打量了一圈眼前事态，霎时了然于胸，从袖中掏出早有准备的蜜饯走上前：“在我这里，陛下将药喝了，凉了可就做不得效了。”

　　她将蜜饯袋子递给沈伐，意思表现得很明显——请沈大人喂陛下喝药。

　　沈伐依言接过，无声地看着秦飒。

　　“寡人知道，寡人喝。”

　　秦飒望望郭有为，瞅瞅薛盈，再看看沈伐，三人俱是一脸“你不喝我不退”的架势，瞬间没了辩驳的心思，就着沈伐的手，一口饮尽碗中药，喝得太急，还被噎住了，干咳了数声。

　　“陛下慢些。”沈伐抬手在她背后缓缓轻拍，为她顺着气，取了蜜饯置于手心，递到她面前。

　　秦飒小脸皱成一团，一把抓起两颗蜜饯，嚼吧两下就咽下了肚，好盖住那满嘴的黄连味儿。

　　沈伐看着她一副慷慨赴义的表情，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起身为薛盈腾地方。

　　薛盈重新为秦飒号了脉，道：“陛下脉象已然平稳，再喝两贴药，便可痊愈。”

　　“寡人能换个药方么？”秦飒眼巴巴望着她。

　　“良药苦口利于病，黄连虽苦，却可根治顽疾，让陛下不再犯病。”薛盈望着她，笑得意味深长，明显是话里有话。

　　秦飒被看得心虚，连忙转移视线去瞧沈伐，问他：“不知沈伐今日有何安排？”

　　沈伐垂下眼沉思了片刻，坦然道：“微臣自当为陛下侍疾。陛下今日身体不适，便在甘露殿批阅奏疏吧，微臣去宣和殿取折子。”

　　说罢，他起身离开。

　　秦飒望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解：“不用上朝？”

　　李福贵在一旁道：“陛下，沈相说了，今儿陛下身体不适，休朝一日。”

　　秦飒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买一送一，一本万利，还真是个划算的买卖。

　　要不是秋日池水冰凉，她能隔三差五去泡半晌。

　　秦飒抚摸着下巴，暗自打算。

　　薛盈看她神情便知道她现在在打什么鬼主意，当即咳出声，道：“陛下今日还需再饮两帖药，还请李公公费心。”

　　李福贵弓身应喏。

　　秦飒不好招惹气头上的薛盈，只得瞪李福贵一眼，准备打发他去太液池喂锦鲤，忽然瞥见他身后的屏风边挂了一件绛紫色华袍，显然不是她的。

　　“这身衣裳是？”她抬手指着那件长袍。

　　李福贵：“陛下，这是沈相国的朝服。”

　　“拿过来。”

　　秦飒拿了那件朝服，扭头往锦被下一塞，而后以威胁的目光扫视殿内众人：“你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