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香蜜]漾月摇金》中华田园苏

5、欲探险地

　　我自知不大聪明，从前便少有顽劣的时候，只是自搬到笠泽以后，总被鲤儿哥哥和青鱼师父纵着，就连红姨不发疯时也待我极好，却少有似风神娘亲那样严厉的教养，到底将我养出几分任性——眼看鲤儿哥哥已勉强从上次的伤势中缓过元气，我决定去忘川看看。

　　当然，这事儿是绝不敢叫爹爹娘亲知晓的，以防万一，我连青鱼师父都没细说，只托辞要去同府门外那些红鲤小妖们玩耍便拉着鲤儿哥哥出去了。

　　老实说，我向来不大爱跟外面那群连个正经修行法门都没有的红鲤小妖们厮混——谁叫他们老想欺负鲤儿哥哥，还一口一个“怪胎”听得我心烦。虽说……鲤儿哥哥真身修长的体态以及额头上愈发峻峭的双角确实同那群滚圆的红鲤鱼们很不一样。

　　鲤儿哥哥真身虽也有鳞有尾，却哪里是什么红鲤鱼，分明就是一尾稀罕的小龙！这我已在他每每受刑后倦极而眠时偷偷同青鱼师父带来的典籍比对过许多次了——虽然多数时候总是伤痕累累血迹斑驳的模样，确实不大讨喜，但我总觉得，若哪日鲤儿哥哥能彻底养好伤，定是一尾顶威风顶漂亮的龙。

　　这些年来，我虽劝不住红姨一意孤行的折腾，却没少背着她将青鱼师父送来的典籍上关于“龙”的记载讲给鲤儿哥哥听，就盼他不再以平庸的红鲤鱼自居。他虽勉强信我，却仍不能改了同那群红鲤小妖们相比的习惯，总以为自己体貌狰狞，轻易不愿显露真身，实在令我扼腕。

　　不过我知道，鲤儿哥哥实则比我更不喜欢那群蛮横的红鲤小妖——谁会喜欢同总是欺负自己的家伙玩耍呢。奈何他每次勉强伤愈过后，红姨总要赶我们去同那些小妖们玩耍，累得我也时常被那群野蛮小妖追得狼狈逃窜。

　　好在红姨虽要府外的几位龙鱼守兵们看着不许我们走远，自己却很少在府外待太久——多数时候我们只需对那群红鲤小妖们的欺凌稍加忍耐，待红姨回府再随便寻个它们不常去的水草丛往里一躲，多少能清静片刻。

　　我一百三十三岁时搬来笠泽与鲤儿哥哥作伴，两百岁不到，就已经能很熟练地跟着鲤儿哥哥寻水草丛躲避了。

　　不过听青鱼师父说，在我到来之前，鲤儿哥哥就常被红姨撵去同红鲤小妖们玩耍。那时他便因额生双角时常被欺负，因红姨的嘱咐不能还手，却也不肯躲藏，总是试图同那群野蛮的小妖争辩，最后便会被欺负得更狠，待回到府中还免不了要被红姨又怜又怨。

　　我由是知道，别看鲤儿哥哥教我术法和讲解别的什么典籍时总是十分聪明的模样，倔起来还不如我脑子好使呢。不过这样一想，倒愈发觉得他待我好，而我……好歹也算替他抹了几笔苦楚吧？

　　我两百五十岁整时，又一次躲在水草丛里，壮着胆子对鲤儿哥哥说了想去忘川看看的消息。因不知自己此行能否有所收获，并不敢将真正的缘由告诉鲤儿哥哥，便只对他说想去生身之地看看。

　　“忘川？是青鱼伯伯说过的那个，隔开天魔两界，又连通人界与幽冥的那条忘川吗？”鲤儿哥哥说着便皱起眉头，“难道忘川竟是源起洞庭？”

　　源起洞庭？我懵了半天，总算记起自己在笠泽府上下眼里还是“洞庭湖的水草精”，再看看鲤儿哥哥顿觉心虚。

　　其实，这些年来我谨记水神爹爹的话，轻易不回洛湘府，比起久无人唤的“云生”二字，早已更习惯“藻儿”这质朴无华的名字。但除此之外，我偶尔也会化出大半真身，假作才开始修行的小精灵四处走走看看。

　　可鲤儿哥哥……他当真打出生起就没离开过笠泽水底——我初与他闲谈时，就连言及星汉灿烂都只能以笠泽府上的夜明珠作比才得他懵懂点头。

　　不过鲤儿哥哥向来聪颖，自得青鱼师父教导，不久便博学过我，是以除却每回断角剜鳞，我平日里从不觉得他可怜；唯独那时，忽然发现他脸上神情虽有狐疑，却又隐含向往，心中才蓦地一酸。

　　“并非如此……”我咬咬牙，明知道红姨不可能听见，却还是郑重地踮脚，将双唇贴到鲤儿哥哥耳边，满面羞窘道，“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告诉红姨。”

　　“我……我其实不叫藻儿，也不是洞庭湖里的水草精……我叫云生，‘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的云生，家在洛湘府，我爹爹是水神，娘亲是风神，不过我只是爹爹从忘川边上捡回去的，勉强算个少神……。”

　　我边说边忐忑地瞄着鲤儿哥哥的脸色，他听完却道：“好，我不告诉娘亲。”顿了顿，声音略轻，“你一定要去忘川么？”

　　我险些就要改变主意了，可想想鲤儿哥哥近来伤愈越来越慢，便又咬牙坚定了心意：“嗯，我总觉得，如果确实有什么机缘不嫌我，一定就在忘川……别担心，青鱼师父的典籍里有直接从人界水脉进出花界的办法，你替我瞒一瞒他，我很快就回来。”鲤儿哥哥终是不大情愿地应了，转头便慎之又慎地对我说起典籍所载忘川之中的种种凶险。

　　其实我虽不如他博闻强记，但早从第一次生出去忘川探寻机缘的念头时就开始留心相关典籍——若单论忘川一地，我的了解实则略胜一筹，却很喜欢听他如此细细嘱咐。

　　那时候我自知术法不精，原已做好慢慢尝试的准备，却不料一个手势还没划完就有了成效；熟悉的莹绿流光自不可名之处应召停留在我指尖，甚至温柔地牵引着我绘画出一副远比青鱼师父的典籍所载古朴繁琐的图腾——就仿那遥远的故地也在寻我一般。

　　那牵引的力道越来越强烈。最后，我甚至没来得及听完鲤儿哥哥的叮嘱就已被大片莹绿的光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