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之心，无月之夜》悲观的维纳斯

28、偶遇

　　唐朔略呷一口酒，道：“马上到年底了，实习的事情准备好了吗？”

　　“学校已经通知到我了，期末考试结束后就去您公司报到，多亏了唐老师推荐。”徐佑仪道。

　　“我记得你们这届总共选了四个人？”

　　“是的，不过不全是我们这届的，还有一位研究生学姐，她之前有工作经历。”

　　“好事，”唐朔略一颔首，沉吟道，“我回头和负责带你们的Jessica说一声，就让你这位学姐做领队，多照看你们吧。”

　　“为什么，”徐佑仪疑惑道，“我们可以照顾好自己。”

　　“这份工作可能需要你们跟项目出差，”唐朔解释道，“我们和你们学校有协议，实习期间是公司对你们负责。”

　　“果然越是大集团就越怕出岔子。”

　　“其他行业可能并不尽然，但对于La Fleur，品牌和信任是一切的基础，所以必须避免任何可能有损品牌形象的意外。”

　　La Fleur正是唐朔任职的跨国企业，以高端化妆品与奢侈品为主业，近十年来在中国发展势如破竹，市场份额稳坐老大交椅。徐佑仪从这个寒假开始，便要在La Fleur新成立的战略与并购部门进行为期六个月的兼职实习。

　　徐佑仪听了唐朔的话，只略一挑眉不做声。

　　在高档商店林立的大都市，想要对La Fleur旗下的一众品牌保持无知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它们通过无处不在的广告营销以及各类或是拙劣或是高明的植入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这种存在感制造出一种幻觉，那就是比自己更富有、更时尚、更有品味的人都在购买和使用这些商品，如果自己也效法之，便会变为更好的人。

　　不过成为更好的人不是没有代价的，暂不论徐佑仪这样没有经济能力的学生，即使对于徐佑仪的母亲有体面工作、殷实积蓄和家庭支持的女性而言，La Fleur的护肤品和时装仍显得过分奢侈。徐妈妈时常告诫女儿，生活的里子远比面子更为重要，通过消费获得快乐只能是一时的释放，切不可成为人生的主题。虽然徐佑仪偶尔觉得妈妈的信条在这个时代显得有些落伍，但总体上她是赞成她的。

　　因为这个缘故，徐佑仪总觉得唐朔的话有些过于漂亮，或者说不够真诚了。实际上，今天与唐朔见面的整个过程，她都觉得他十分陌生和疏远。

　　不过，如果徐佑仪能够了解到唐朔这一周的紧张行程，她可能会更加体谅他一些。他这一整周都在为了一个重要项目奔波与杭州、北京、南京等地，为了La Fleur能和主要电商巨头达成更深入的战略合作关系，每场路演会议他都需要到场以示重视，同样的场面话和商业话术周而复始地一套套搬出来，令人不免疲惫。现在和合作方都谈得差不多了，他还没完全走出紧绷的谈判状态。从商人的工作模式转换到私人交往的状态，对于任何人都不是易事，即使是唐朔。

　　“记住这两个字——品牌，”唐朔道，“在你以后的实习工作当中，你会逐渐发现它的重要，任何并购与出售的决策都离不开品牌的考量。”

　　“可是唐老师，品牌是什么呢？占领主流渠道，讲个好故事就是塑造了好品牌吗？”徐佑仪问道，“To be honest, do you buy it？”

　　“What？”

　　“所有这些故事、包装、让人为过高溢价买单的技巧，您真的相信这些都是品牌的力量吗？”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我只是觉得，人们为品牌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已经不仅仅是花冤枉钱的问题，”徐佑仪道，“我周围真的有人相信‘包治百病’，买一件昂贵的名牌人生就会变成玫瑰色。当然，你也许觉得我的话很酸，因为我只是个穷学生罢了。”

　　“恰恰相反，你在认真思考，认真的思考都值得被倾听，”唐朔道，“不过，关于你的问题，品牌当然不仅只有包装，还有好的研发、加工和品控，营销和渠道仅仅是一部分而已。作为商人，我们只能做好能做的，至于剩下的则取决于消费者个人的选择，要求商业行为为个人的堕落负责，这只能说明个人意志的脆弱。”

　　“可是……”徐佑仪想要说什么，却一时有些语塞。

　　“没有我们这些臭奸商，小妹妹们还在农村合作社里兴高采烈地劳作呢。”只听身后一个陌生的女性笑语声，爽利地接过了话头，徐佑仪转过头去。

　　吕元儿一袭深蓝色带亮片的晚礼服，胸前戴着一朵白色的洋牡丹，脚蹬黑色绑带高跟鞋，正笑盈盈地看着唐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