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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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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能全然遵从这些,尤其是在不知道原因,又意图知晓时。
“鱼腥味。”王鳐轻声道。
卢川南,两侧高耸入云的松柏夹着一条泊油路——和直通卧桃关的水泥马路直角向交,勉强算双车道。柏油薄得像层煎饼,坑坑洼洼地填着水泥补丁,丛生的杂草盖掉几乎半条路。路南是五六座不超过三层的黑瓦老民房,二楼窗台上皆堆满了葱茏的盆栽。
日光正好。
“人味。”女孩道。
吊兰的枝枝叶叶顺着积着雨水与泥土的裸墙一路长到阴井盖,石榴花枝喷到屋檐之上。
带着一丝怯意在街上晃悠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胖乎乎的,穿着白蕾丝连衣裙和保暖袜,罩一件长外套背个小包。染成橘黄色的头发上还沾着卧桃树的黄叶子。
王鳐退开一步,踩着瓦片落回树上。密匝匝的树枝是绝好的掩护,他根本不担心那个一无所知的人会抬头,然后发现自己。
“好像可以用……但也不一定要冒着个险。”他扶着树干呢喃道。
“摇摆不定。”女孩笑。
“啊,对的。”王鳐笑着闭上眼,端着下吧陷入思索。
他突然又睁开眼睛。
“等等——那是什么味道?”
女孩抬头嗅了嗅:“包子……好像是咸菜馅?”
王鳐沉默了两秒,向手心里锤了一拳头。
“又加了一筹……动手。”
年轻人在卢区绕了一圈,心中腾起失望与疑惑。
她确实在母亲的笔记里找到了这个地方,又因为自身令人畏惧又狂喜的变化踏上旅程。她自以为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能接受那棵桃树之后任何灵异神怪之景。
结果却只看到一座荒凉得有点荒蛮的小村……迄今为止,她只见到一只闪过田埂的大黑猫,和一个居然还包着小脚,操着一口土话笑眯眯地晒太阳的老婆婆。
她一边委屈,一边饿了,掏出从宾馆顺的两个包子,几口啃下去消灭掉一个。
然后就泛起恶心,沿马路找垃圾桶。
垃圾桶没找到,倒是逆着水流遥遥地望见了一片古怪的焦黑。夹在树林子里,像个黑洞。
她以为是乡下焚烧垃圾的土火坑,往那走过去。
她渐渐看清,那是一片焦土。安全工作做的很不到位的样子,就紧紧贴着周围的树林……连树干都烧焦了。
她总觉得那漆黑中浮动着一大块光斑似的白。
等她再走近几步,那块白还在。
她只当那是只浅色的动物。
但她渐渐地也感到一丝不对。一团白,狗的话有点大,毛发长得奇怪,动作比起动物更像是个……
她离那片地三五十步时,踩断了一根树枝,也惊动了那东西。
白斑一颤,转过身。
那一刻,她是吓傻了的。
那是个人。
单说个简明贴切——苍白孱弱,披头散发,衣不蔽体,骨瘦如柴。
若细说。
长发如一泼清茶,散乱于瓷般苍白的肌表。清隽的容貌透过发丝流露出来,凝聚在一双水杏眼间。
除却头发,周身唯一的遮掩便是一件宽大的衬衫。还不是现代意义上的衬衫——粗白布,上世纪纺织女工的款式。
整个人犹如一个一触即溃的幽灵。
他捂着右手跪坐在那片焦土上,虽然抬着头,脊背还如猫一样瑟缩。因此也看不出身材与体型。好在因为瘦,脸部棱角还明显——他是个男人。
年轻人注意到他怪异的姿态。
“你……怎么了吗?”她听到自己颤着声问。
“是……受伤了吗?”
男人面无表情。
她被那种淡漠的神情与如看死物的眼神吓着,后退了一步,但随即又瞥到那人手背上一片淡红色——被周围惨白的皮肤衬托得鲜艳刺目——又生生刹住了。
不是她的问题……说真的,那人看着楚楚可怜,需要帮助。
“我……我是……”她绞尽脑汁地想说句亲切的话。
这时,那人一垂头,晃着身站起来。
那人不矮,四肢修长,比她高半个头,一头长发垂到膝窝。
更重要的是……那双本来毫无温度的眼睛里突然生出令人怜爱的仓皇无措,面孔上也浮出一个虚弱却极尽温柔的笑。
刚刚的面无表情,仿佛是一个表演天才初次登台时的紧张,旋生旋灭。
年轻人看到他蠕动嘴唇。
“你……”
她隐约听到了一点嘶哑得不似人声的声响,只捉到“你”一个清楚点的音,条件反射地问:
“什么?”
“……”他呼吸了一下,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般勉强调高了音量,飘来的声音也因此更为沙哑,几乎分辨不出音色。他说:
“你要……扔掉吗?”
她“啊”了一声,低头看看手上的包子,后退了一步慌张道:“呃是……不,不是……”
他问:“你不吃的话……给我好吗?”
她没怎么思考,慌乱地答应了,还不敢走过去,战战兢兢地抬手做了个递送的动作。那人站了片刻,走过来连塑料袋接了过去,又走回原地,道了声谢,背过身开始吃。
等那人吃完了包子再次转过身,年轻人也已经一步步挪到了与他三五米远处。
细看……那人的发色和瞳色是真的少见,但也不算离奇。锌灰色,清淡中还有些沉着。因为反光,一眼看上去才白花花的。
“你……好。”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低头盯着人家大腿看的欲望——好在那件衬衫极度宽大,能遮掉上半截腿。
“请问这是……啊,没什么,你刚刚是受伤了吗?”
“已经好了。”那人答道,腼腆状偏过头去不与她对视,还抬手拢紧了衣领。
她注意到他右手手背的红已经消了,也松了口气。
“这是……收费站。”他道。
她一愣。
“进入隐都是要收费的。”他轻声叹了口气:“费用不多……一滴活血。”
“如果试图糊弄过去……会被平地雷劈。”
说罢,他将手里那只有几分油腻的塑料袋扔向那片焦土。
轻飘飘的塑料袋在地上翻滚了一周,停到焦黑色的正中。一抹淡得接近于无的红光从地下漫上来,虹吸一般浸染上整个袋子。
然后瞬间化作一道一米来高的青雷,一声不响地把塑料袋劈成了灰。
她吓得一跳脚。
“你是被这东西伤到的……真厉害……”回过神,她嘀咕道。
她猛地捕捉到重点:“你说——从这可以去什么……隐都?”
“嗯。”男人转过头看着她,淡淡地笑:“去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