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你善良》叹空

4、第四章

　　就在叶善的回忆逐渐清晰、明了之时，陈芳端着一碗饭推门而入。
　　叶善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小脑袋看了一眼，见是陈芳，翻了个身坐起来。
　　“饿了吧，”陈芳对他道，“今天着急忙慌的，没来得及买菜就先吃这个，明天早上我去买板油给你做饼吃。”
　　一听明天有油饼吃，叶善的嘴里不可控制的冒出一泡口水，这种生理反应让叶善一面唾弃自己没出息，一面急吼吼应声，生怕陈芳反悔。
　　小孩子贪嘴的模样惹得陈芳发笑，她把碗递给叶善，瞧他自己能吃饭，叮嘱几句后出门寻王华。
　　此时的王华正饥肠辘辘的蹲在老宅门口等叶志诚家来人接遗体，原先陪着他的相亲父老都三三俩俩的回家做饭，单留他一人陪着两具尸体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看到叶家的人。
　　王华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此刻仅有的一点耐心也在这几个小时里消磨殆尽，眼瞅天边已经擦黑，他没好气的站起身，抬腿便给了躺在地上的叶志诚一脚。
　　尸体随着惯性滚了出来，打眼一看还挺渗人，王华见状上前又踢了一脚把叶志诚踹了回去。
　　陈芳过去时恰好看见叶志诚满是血污的衣服一角，她被惊了一跳，赶忙上前拉住王华。
　　“你做什么？”
　　王华甩开她的手：“你管我做什么。”说罢也不管陈芳和地上的两具遗体径直往村北边而去。
　　“你干嘛去？”陈芳高声喊他。
　　但这回王华理都没理他。
　　陈芳没法儿，她看了地上的遗体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将他们拖进堂内。
　　安顿好遗体，陈芳又赶着回去盯着叶善，只是她进家门没几分钟，外面的铁门被人哐哐敲响。
　　陈芳以为是王华，拉着个脸心里老大不高兴的过去开门，不料打开门外头却站着两男一女三个陌生人。
　　盯着女人的脸和貂皮坎肩，陈芳问：“你们找错门了吧？”
　　“没错，找的是你家，”为首的那女人道，“我们是来接叶志诚的，他人呢？”
　　女人的话一出口陈芳立刻把门带了半扇，她借着门口的小黄灯仔细看了看这几人，而后问：“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是叶志诚的什么人？”
　　“我是他堂姐，叶志娇，后面这两个是他表弟，”女人道，“你放心吧，不是家里人尸体拖回去也没用。”
　　陈芳闻言心里有点闷得慌，她向后看了眼自家平房，说了句等会儿便进屋找来了叶善。
　　陈芳是不太想让叶善跟着叶家人走的，可王华的意思摆在那儿，她又没什么话语权，现如今也唯有让叶家人带走小孩了。
　　穿着棉袄的小孩刚出来外面三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奇怪起来，面对他们的态度，陈芳略显尴尬的说：“他是叶志诚的儿子，叫叶善。”
　　“我知道，”女人道，“可我过来是带我弟弟一个人走的。”
　　说话间还加重“一个人”这三个字。
　　陈芳听完之后一怔，随后冷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听着陈芳不太好的语气，女人挑眉道：“你别激动，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家里长辈派我来是为了接我弟弟，叶善他没和我们住过，你让他回去我交不了差。”
　　“这有什么交不了差的？”陈芳说，“他姓叶，是叶志诚的儿子，也是你们家人。”
　　“可他没跟我们待过啊，万一他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和人怎么办？”
　　陈芳一想也是，她低头看了眼叶善想问问他的意思，结果话还没说就见叶志娇走近握了一下叶善的胳膊。
　　女人问：“叶善，你想跟姑姑走吗？”
　　她话音刚落，麻痛感便随着神经传到小孩的半边身子，叶善冷漠的瞥了眼叶志娇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然后以迅雷之速抽了对方一巴掌。
　　小孩的巴掌很小，打在脸上没什么感觉，就是这大庭广众的被这么来一记很丢脸。
　　叶志娇被一个小屁孩将了一军当下就想还手，不过手还没伸出去，叶善忽地张嘴大哭，一边哭还一边胡乱挥手抽女人的脸。
　　小孩的巴掌小但指甲却很锐，加上叶善故意为之，没一会儿叶志娇的脸上就多了几道红印。
　　眼看叶善闯下祸，陈芳赶紧把大哭的小孩抱回房内，哄了他几句后不好意思的微躬腰出来向叶志娇道歉：“你莫生气啊，孩子是受惊了才打人的。”
　　叶志娇哪里不生气，她先磨了磨后槽牙，接着对陈芳道：“你也看到了，他不喜欢我，所以别指望他能回去。”
　　听到她不客气的话，陈芳脸上讨好的笑容散尽，她站直了身子，对女人说：“行，叶善可以跟俺们家，但他毕竟姓叶，你们一家不要想着做甩手掌柜！”
　　陈芳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叶志娇哼道：“你想要钱嘛，可以，给我卡号，我转给你。”
　　“乡沟沟里哪里有卡，”陈芳说，“你现在给我点钱压着，俺回头去县上把卡办了你们再走。”
　　“那可不行，”叶志娇拒绝，“我们得连夜出城，没那么多时间等。”
　　陈芳的态度比她还坚决：“俺不管，你不等俺就不告诉你叶志诚在哪儿。”
　　“呵，”听了她的话叶志娇嗤笑，“你觉得一个女人能挡得过铁皮车？”
　　“你别不信，”陈芳学着她笑了一下，“俺们村排外严重，俺有三个弟弟五个叔伯，你看你走的掉不？”
　　陈芳说这话的时候意气满满，叶志娇与身后的两个弟弟对视一眼，重复道：“我们等不了。”
　　她的话一出口陈芳便皱起眉：“那……”
　　“你甭急，”叶志娇打断她的话，“我们急着走，可钱我们不会赖，今天你把我弟给我，我先给你一万块钱。”
　　闻言陈芳难以置信张大嘴：“一万块钱！？”
　　“还不止，你明天办了卡给我打电话，以后我每年给你两万块，直到叶善18岁了。”
　　陈芳听完都呆了，她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随即回屋拿纸拿笔拿印泥。
　　陈芳的乡下人心态在这种时候暴露无疑，叶志娇面露嘲讽的接过她起草的简陋合同，待二人都签字画押、数了一万大钞给她，四人才一同离开。
　　他们一走叶善便爬到了床上。
　　叶志娇用的力气极重，叶善的小细胳膊隔着一件毛衣和一件棉袄都被捏红了，他揉了把发疼的胳膊，愈加觉得回到小时候，重来一次的可能很大。
　　等妈妈出完殡。
　　叶善默默地想，三天后的出殡结束不管是梦醒还是留下他都接受。
　　.
　　陈芳没把叶家人给钱的事告诉叶善和王华，她隔天去县城把这笔钱存到新办的银行卡里，然后去菜场买了板油打算回家做饼给叶善吃。
　　她回家的时候喝了一夜酒的王华正睡在床上，屋里满是他身上腥臭的酒骚味。
　　陈芳进去还没有三秒就捂着鼻子跑了出来，出来后的她不高兴的嘀咕了两句，而后带着叶善去厨房炼油、和面。
　　面活到一半，门口传来她弟陈军的声音，说是县里赶工出来的棺材运到了。
　　闻声陈芳匆匆放下手里的活计和弟弟出去安置王芹芹的遗体。
　　她离开后原先端坐在她身边看她和面的叶善也走了出去，他在门口目送前方一男一女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到厨房继续坐着。
　　叶善不是不想跟着，只是他现在的心情很纠结。
　　如果，如果他真是重来一次，那为什么不让他回到一家三口上车的时候呢？哪怕是前一分钟他也一定会想办法留住他妈的。
　　如今这样他该怎么办？舅舅是败家子，舅妈小气藏私，至于叶家，看她叶志娇能对一个六岁的小孩下手就知道这家人心思不简单了。
　　想到叶家叶善浑身都很不舒服，据他所知，叶家家底最多小康，他们不是老板富商，也不从政。
　　那他们为什么在这种年代可以阔气的拿出一万块钱出来给陈芳，还保证以后都有？
　　思及此，叶善的眸光闪了闪：既然重来一次的可能较大，他就应该跟着叶志娇回去换个新环境。他得看看叶家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什么不让他回去。
　　叶家人的事情使得叶善越想越入神，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就在他思考如何和叶家人搭上关系时，他被身后飞出来的一脚蹬撞到灶台下方。
　　“你爸家不是来人了，你怎么还在我家里！？”
　　王华眯着眼睛醉醺醺地问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善，见小孩不吭声，王华又踢了一下。
　　小孩的脸朝下，身体随着踢踹的动作动了动，王华起初以为他是装的还想再踢，直到瞧见灶下的一小滩血十分的酒气才醒了三分。
　　他慌乱的把叶善拎起来用手扒拉他的脑袋，在摸到一块肿块后他小力的拍了拍叶善的脸。
　　紧闭着眼的叶善没给王华什么反应，这下王华终于紧张了，他踩着虚晃的步子把小孩抱到自己房间，把他放到床上后又踩着软绵绵的步子去院子里打井水想给叶善化头上的淤肿。
　　但由于他醉的太狠，灶台里的火怎么点都点不着，心急之下他直接端着装满井水的盆走进房间，岂料进屋的时候脚下不稳踩到了不知何时从角落滚出来的酒瓶子，砰的一声，王华摔到了地上。
　　这一下把王华磕得不轻，门牙掉一颗不说下嘴唇也在鼓鼓冒着血，再加上冬日里兜头一盆井水，酒醉的王华干脆晕了过去。
　　王华昏了以后乖乖躺在床上的叶善睁开了眼，他缓慢的爬下床，迈着小步子跨过王华的身体，随后回到厨房继续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