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你善良》叹空

5、第五章

　　抬尸入棺在乡下是件大事，现场必须要有主家长辈在，但此刻王家唯一的一个独苗正摊在家中地上不省人事，作为半个外人的陈芳没办法插手太多，于是她和两个弟弟把棺材抬进堂中后急忙回去找自家丈夫解决这件事。
　　陈芳到家的时候叶善正撑手看着灶台装深沉，门口传来的动静他听到也佯装不知道。
　　陈芳刚进院子打眼就瞧见卧室门口横着的一双腿，她短促叫了声，随后小跑上前查看王华的情况。
　　王华的伤看着厉害其实还行，这会儿的他早就在地上睡了一小觉了，听到旁人叫他还不愿意起来。
　　陈芳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把王华扶到床上，帮他把鞋袜脱下之后拿起摔在地上的盆去屋外打水帮王华收拾，端着盆路过厨房之时她进去看了一眼叶善，见他乖巧的坐在那儿便安心去照顾王华。
　　酒精给王华的伤口起了很大的麻醉作用，陈芳擦拭王华伤口的时候他除了哼哼两声并没太大的反应。
　　盆里的水换了三四趟陈芳才将王华脸上清理干净，最后一趟进屋时脚下踩到一个硬硬的像石子的东西，陈芳本来想把它和旁边的酒瓶子一起踢飞，正准备踢的时候察觉不对，低头一看是王华的牙。
　　瞅着地上那枚混着口水、血水和灰的半颗牙齿，陈芳心里一阵犯呕，她忍着恶心把牙拿到井水边洗了洗，而后把它丢到了王华的枕头下面。
　　做完这些以后陈芳洗了手回去继续做油饼，厨房里的一大一小，一坐一站，谁都没提王华摔倒的事。
　　制作油饼的步骤不麻烦，但小孩干看着实在无聊，于是陈芳给了他一根苞谷让他剥着玩。
　　叶善接过玉米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上面的粒儿，在剥了有几粒后，叶善突然听到陈芳的惊呼声，他不解的抬头，刚要问怎么了就被女人抱了起来。
　　陈芳没头没脑的拽起小孩的衣领，看了一会儿后又凑到那块衣料上嗅了嗅，而后皱眉问小孩：“你身上怎么有血？”
　　叶善一脸的懵懂：“啊？”
　　他这种模样太具有迷惑性，加之陈芳不怀疑他，见他茫然的样子就主动给他找了借口：“估计是前天弄上的。”
　　闻言叶善赶紧借坡下驴，他指着撞的那块包对陈芳道：“这里疼。”
　　陈芳闻言连忙检查，在看到一处结疤的血包后，她忙不迭的找出红药水给他抹上。
　　抹完了瞧到叶善皱起来的小脸问他：“疼不？”
　　叶善点头：“疼。”
　　“疼的话油饼就不能吃咯？”
　　“能吃。”小孩道。
　　陈芳骗他：“不能吃了。”
　　“能吃，”叶善重复道，“已经做了，不吃明天就不酥了。”
　　陈芳一怔，继而笑着刮了一下叶善的鼻子：“俺家娃儿真会吃。”
　　酥饼陈芳做了两种味道，一个是加了些许小葱的咸味，一种是加了白糖的甜味。这两种叶善都很喜欢，他在陈芳炕饼的时候眼睛就直勾勾的瞅着锅，陈芳被他恨不得马上吃到嘴的小模样逗笑，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冰糖给他垫巴垫巴。
　　炕饼的期间两个人的视线都聚焦于灶台，灶下的火光亮堂堂的，印得他们的脸异常精神。
　　十几分钟后备受期待的饼子终于出锅，叶善垫脚站在灶边看着放饼的瓷碗不撒眼，陈芳知道他着急，但怕他烫到手，还是凉了一会儿才掰了一小块给他。
　　“小心烫啊。”
　　“嗯！”
　　刚出炉的饼子还有点软，但香气很足，咬上一口嘴里都是满满的猪油味与葱香味。
　　叶善特别馋这种味道，他哈着气吃完了手里的一小块，接着视线又落向瓷碗的那大半个。
　　他的灼灼目光让人极难忽视，陈芳再掰了一小块给他，然后对他说：“慢点吃等俺一下。”
　　叶善不知道她让自己等什么，他手握油饼点点头，随即往灶台挪了挪位置。
　　陈芳这趟东西拿的有点久，叶善已经偷偷吃完了一整个饼也没见她回来，他看了眼门口想着是继续等还是去老房子看妈妈，不过还没思考好，他的耳边忽地传来一阵吵闹声。
　　吵闹声是从陈芳和王华的卧室而来的，坐在最边上厨房里的叶善听不真切，他猜测夫妻俩吵架的原因离不开柴米油盐之类的琐事，听了两句便事不关己的拿了一块油饼准备出门。
　　可当他踏出门第一步，距离他几米远的主卧里陡然传来女人的惊叫声，接着是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
　　叶善脚步一顿，他扭头看向卧室方向，蹙眉思考要不要过去看看。
　　就在他踌躇之时，屋门口飞出一只鞋，叶善一下子把油饼踹进兜里，而后快步走到主卧门口。
　　陈芳家睡觉的房间都用了很厚的门帘挡风，棉鞋能从里面飞出来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叶善到了门口没着急进去，他抬手将门帘打开了一点，第一眼看到是陈芳背对他坐在地上，第二眼是王华赤着脚站在陈芳面前，右手还拿着一只鞋子。
　　叶善在门口思忖几秒放下了帘子，这头才放下来，他再一次听到王华扯着破锣嗓子问陈芳：“说！钱呢！”
　　听了他的话的叶善皱起眉。
　　“你别以为你不开口我就不知道了！”王华道，“你弟弟老婆说是昨天晚上看到你收叶家人好多票子，票子呢？”
　　门内的陈芳好像说了什么，但叶善没听清，他想靠近一点辨别一下，结果又听到王华的声音：“不说？让你不说！让你不说！”
　　拍打的声音伴随陈芳的痛呼声传进叶善耳里，叶善憋着气再次掀开帘子一角，这次映入他眼帘的是王华左手揪着陈芳的头发，右手拿着脏黑的鞋子底抽打她的脸。
　　叶善站的位置看不到陈芳的正面，不过单从拍打的力度来看就知道王华下手不轻。
　　叶善有些诧异王华的暴戾，即使他从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就能看出王华急躁的性子，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一个会欺辱媳妇的人。
　　叶善攥着拳头盯了一会儿，接着目光落在陈芳的手边。
　　原先陈芳手里捏着一小个袋子，在被王华打得时候这个袋子顺势掉到了地上，叶善眯起眼看了看，断定这是一包儿童食用的糊糊。
　　这包糊糊可能就是陈芳让小孩等的原因。
　　“看什么看！”惊雷般的暴喝吓了叶善一跳，王华这一嗓子惊得陈芳也扭头看向门口。
　　陈芳的两颊被鞋底打得黢黑，她看见站在那里的叶善伸手推了一下王华，但她这一下没推动对方分毫不说再被他打了一巴掌。
　　面对眼前的家暴叶善心里又气又急，他想进去帮帮陈芳，可还没行动就听陈芳小声的叫他名字：“善善，叶善，你乖，进屋里玩，外面冷。”
　　陈芳说这话的时候眼露哀求，叶善紧紧抓着门帘与她僵持了三秒，随后放下帘子朝外走去。
　　叶善有自知之明，他知道目前矮小、年幼的自己还做不了什么，现在他能做的仅是去陈芳娘家寻求帮助。
　　他就不信亲生爹妈知道女儿被如此虐打会无动于衷。
　　陈芳的娘家和王华家离得不太远，叶善花了五六分钟的时间跑到了他们家，只是他到的时候家里的人基本都出去了，仅留了陈芳两个弟媳在家。
　　叶善不清楚告状的那个弟媳是谁，他怕自己多嘴最后会惹人非议，于是向两个女人匆匆问过陈芳的父母在哪里之后拔腿往那里跑。
　　好在陈芳父母没去太远，叶善在村长家门口找到陈芳的娘，拉着她说了句舅妈出事了便带她往王华家跑。
　　陈芳的娘今年不过五十出头，她听闻女儿出了事也不管腿短的叶善撒腿就往女婿家跑，到了王华家后她在门口听到了自己两个儿媳妇的声音。
　　原来早在叶善跑过来找陈芳父母的时候这两个女人就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所以她们一合计决定相携来王华家看热闹。
　　叶善不过六岁，他的小腿跑再快也用了十几分钟才到大门口。
　　叶善到了以后直接闯进陈芳与王华的主卧，随即他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陈芳的脸干净了不少，两个弟媳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边小声规劝什么，陈芳的母亲则在跟蹲在角落的王华说话，气氛竟然有点和谐。
　　“为了什么事你就打人？”陈母指着女儿红肿的脸斥责王华，“你还想不想和俺娃过了？”
　　早前威风的王华在听到丈母娘的问话后怂了不少，他动动嘴唇，没把叶家给钱的事告诉她们。
　　但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陈芳的二弟媳在听婆婆问什么事时就想开口说话，可她没大弟媳快，还未张嘴老大家的便先截过话头。
　　“妈，那事我知道，确实是姐做的不对。”
　　陈母扭过头：“啥事儿啊你就知道了。”
　　“有人给大姐钱的事儿呗，”老二插嘴道，“昨晚上我和老大家的去姨婶家串门，路过姐夫家的时候瞅见一女的给姐钱。”
　　“对，”老大赶忙插嘴，“钱还不少呢，那票子哗啦哗啦的。”
　　陈母虽说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毕竟陈芳是自家闺女，两个儿媳妇的话她没有全信，等她俩说完了陈母转过身问女儿有没有这事儿。
　　陈芳对着旁人还有三分泥性对着自家妈妈只能低头，她犹豫了半晌，点头承认：“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成，”陈母闻言道，“现在就咱们自己家人在，芳芳你把钱的来路说清楚，要是没问题不会有人管你的。”
　　此话一出王华不乐意了，他站起身对陈母道：“钱的来路当然没问题，因为那是姓叶的给我们王家的。”
　　陈母眉头一紧：“哪来的姓叶的？”
　　“就他。”王华指着立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叶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