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京氿

20、第 20 章

　　十二点二十分，程然盯着卷子上的最后一题一眨不眨地看了两分钟，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他放下笔，不再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该转移一下注意力。

　　程然打开电脑，习惯性地刷新了一次邮件，弹出来一封生物老师的催促信，让他赶紧决定是否要参加十月十号的生物竞赛。
　　他盯着邮件标题看了一会儿，点了“回复”按钮，输入第一行：亲爱的Ms Morris……
　　写到这里，他忽然又按下删除键，屏幕上的文字一路消失，回到了一片空白。

　　光标在原点不停地闪烁。

　　程然停在页面上半天，像是迟迟没有想好该如何措辞，桌上台灯光线昏暗，房间内一片漆黑，唯有电脑显示屏射出幽幽的冷光。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却未真正按下去。

　　手机上弹出新的微信推送。
　　他吐了口气，双手从键盘上拿开。

　　-您收到了一条消息。
　　程然终于找到了借口，可以让自己短暂地离开电子邮箱。

　　他拿起手机，但没有打开微信，反而点进了微博。

　　-已为您更新最近的二十条微博。
　　第一条就来自陆盛。

　　[不浪漫的艺术家]：挺烦的最近，先停更一周吧。

　　底下一片哀嚎，嚷嚷他好不容易才恢复更新几周，怎么又玩失踪。
　　还有一类评论是担心他，问是不是碰上了什么麻烦。

　　程然一刷新，这人几秒前竟然又更了条微博。
　　[不浪漫的艺术家]：谢谢关心，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傻逼较多，不影响[点烟]

　　大概率是在说他。
　　程然停在这条微博上许久，点进陆盛的主页，滑下去看他之前的更新。
　　其实他时不时就会上来看一眼，大部分内容早就扫过一遍。
　　比如上个礼拜那幅血腥味十足的眼睛，还有前天那张用彩铅画的，精致又逼真的篮球。
　　陆盛给那张画配了两个字：期待。

　　今天让他失望了，程然想。
　　他总是让别人失望，这几乎成了惯性。
　　程然左滑，想要退出微博，操作之前顿了顿，惯性使然，点了一下左下角的关注栏，将陆盛重新分类。

　　-您已将[不浪漫的艺术家]设为特别关注。

　　等陆盛恢复更新的那天，应该就是消气了。

　　程然猜到会是谁给他发的微信，点进去之后果然。
　　[妈妈]：Sean，最近学习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他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像是自动回复一般回了句：一切都好。
　　接着锁掉了手机。

　　窗外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房间里能把雨点落地的节奏数得一清二楚。

　　程然重新看回电脑屏幕，在节电模式的作用下，冷光已经暗下去。
　　他在电脑即将黑屏的前一秒按了下空格键，显示屏重新被唤起。

　　回邮件终于成了摆在台上最后一件不得不做的事儿。

　　程然打起字来一气呵成，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纠结过。

　　-亲爱的Ms Morris，
　　我决定参加生物竞赛，感谢学校给予我的帮助和支持。
　　Best regards，
　　Sean Cheng

　　一句话的邮件，从输入到发送其实只需要短短的十几秒罢了。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只是在拖时间。

　　早就决定了要选择生物作为大学专业，那么生物竞赛就不可能不参加，这是申请大学时的绝佳砝码。
　　权威的生物竞赛和风马牛不相及的剧本创作，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在无畏的思考上。

　　程然跟母亲保证过，自己在高中阶段计划的一切都在正轨上。
　　他不会为一时之快去做出格的事，正如他不会为了“喜欢”二字加入篮球队，这些没有意义。

　　程然按下发送，关掉了电脑。

　　*

　　最近的傻逼是多，主要还是陆建明。
　　换完课之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裂开了，忙得跟陀螺一样，别说画画了，吃饭都没时间。
　　然后是Teller，还有这个学校。
　　对了，程然也算惹到他了，不过够不上傻逼那个档次，顶多算无语。

　　陆盛躺在床上跟江耀聊天。
　　“我倒不是气他不跟我打球，谁也没义务一定要上场，我气的是这人的态度你懂吗？”
　　“嗯嗯嗯。”江耀在那儿一边吃东西一边附和。
　　“他真要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说出来，我就算不是善解人意，至少脑子还正常吧？他解释一下，我能不理解吗？”陆盛翘着二郎腿，把电话调成了免提。

　　室友不在至少有这么个好处，干什么都自由。

　　“对对对。”江耀说，“他这就没劲了嘛。”
　　“对吧？”陆盛越说越觉得没劲。

　　程然自个儿在那憋了半天，就出来句“抱歉”，说白了，没把他当朋友。

　　“我话就放这儿了，他必须先来找我，否则我绝对不跟他说一句话。”陆盛坚定道。
　　“行。”江耀清了清嗓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道，“这是你们俩的情趣，我就不乱出注意了。”
　　“啧，你……”
　　“我跟你说一正事儿。”江耀语气挺正经。
　　“陆建明？”陆盛直觉道。
　　“上次不说帮你观察嘛……我最近有个新发现。”江耀说，“我怀疑陆建明和他新欢这段时间要出国。”
　　“这你也看得出来？”陆盛把枕头抱在怀里，挺佩服这发小的神通。
　　“收拾行李呢，日默瓦的箱子，昨天运来四个。”江耀重复了两遍“有钱人”，然后说，“我看这架势不是去一天两天。”
　　陆盛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陆建明有什么生意在美国。
　　但要是单纯陪女朋友度假，又不像这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那行，知道了。”陆盛说。
　　“好嘞，你可得把功劳给人家记着。”江耀嘻嘻一笑，“我已经看好了，我就要隔壁滨江的房子，要求不高，给我买个一室户。”
　　陆盛直接把电话挂了。

　　美得他。

　　陆盛在床上扭了会儿，手机在疯狂作响，他就猜是黄旭那八卦群在聊。
　　一打开，果然就是，小红点99+。

　　[不减十斤不改名]：报！！！据说前天校长室收到举报了
　　[鱼鱼鱼]：略有耳闻，好像是Teller？被叫去校长室谈话了
　　[Python3.0]：举报啥[黑人问号]
　　[不减十斤不改名]：好像说她侮辱LGBTQ+群体
　　[Python3.0]：这事儿……校长给惩罚了？不能吧
　　[白皮袄271]：结果？
　　[不减十斤不改名]：还能什么结果？咱学校处理事情风驰电掣的，前天就举报了今天还没消息，肯定不了了之了

　　陆盛发觉这群至少有一好处，消息确实特快，他自己去放的举报信，这些人比他还清楚。
　　不了了之行。
　　他过几天再写一封，再没消息再写一封，烦死校长。

　　[鱼鱼鱼]：这种注定没然后的八卦不用谈了
　　[鱼鱼鱼]：你们都没关注今晚的事儿吗？
　　[xs]：关注了！！！新生小哥哥好帅！身高腿长气质阳光，是我的菜！他叫什么？？
　　[鱼鱼鱼]：……
　　[不减十斤不改名]：……
　　[Python3.0]：……姐妹，不是说这个
　　[鱼鱼鱼]：我说Sean这人，情商低到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吧？
　　[白皮袄271]：确实……我替别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
　　[MSQ嚒]：我来了！我就想跟你们唠这个来着
　　[MSQ嚒]：我说句这人没朋友，不会有人不同意吧？
　　[xs]：只有我觉得这两个男人很带感吗？高冷攻x阳光受，我很吃啊！
　　[白皮袄271]：这真不是高冷，这是不把别人当回事儿
　　[不减十斤不改名]：有一说一，我要是新生小哥哥，我要恨上他了呀，找个借口敷衍一下也好嘛，就说自己腿受伤手受伤，谁能知道啊？
　　[鱼鱼鱼]：有一说一，确实没朋友
　　[Python3.0]：确实

　　确实什么玩意儿确实。

　　陆盛一下忘了自己还在气程然的事儿。
　　怎么就没朋友了？

　　陆盛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捧着手机一顿猛敲。
　　[@]：你说没朋友就没朋友？
　　[@]：知道人家在私下怎么跟朋友相处的吗？
　　[@]：又知道他不把别人当回事儿了？我现在说他其实对朋友挺好的，你信吗？
　　[@]：陆盛跟他就是朋友，不用发散这么多

　　他这一串消息出去，群里的刷屏都停了会儿。

　　[鱼鱼鱼]：这人谁？谁拉进来的？
　　[白皮袄271]：陆盛谁？篮球队的新生小哥哥？
　　[不减十斤不改名]：不是，我们说的不对，你就对了？你就知道他跟陆盛关系好？
　　[@]：知道
　　[@]：我就是陆盛
　　[鱼鱼鱼]：？？？
　　[Python3.0]：？？？
　　[黄旭Eric]：……我证明，他真是陆盛
　　[Python3.0]：……

　　群里彻底安静了。
　　陆盛发了个“？”。
　　等了会儿，没人理他。

　　陆盛失去兴致，退出微信的前一秒，黄旭的头像边上冒出个小红点，上面的数字在不断增加。
　　他进去一看，十几个哭脸。

　　[黄旭Eric]：呜呜呜，兄弟，我被冲了
　　陆盛回他：这帮孩子还是没教育好，乱传什么？
　　[黄旭Eric]：我错了，我一定教育[打耳光][打耳光]
　　[黄旭Eric]：不过今天Sean真挺不给面子的
　　[黄旭Eric]：你们没吵架吧？
　　[@]：怎么说呢
　　[@]：情趣
　　[黄旭Eric]：……牛还是您牛

　　跟黄旭聊天期间微信又震了震，陆盛抽空出去看了一眼，是唐助理的消息。
　　陆建明看来是查到了课表变动，挺诚信地给他提供了老妈的地址。

　　陆盛用google地图搜了搜位置。
　　离他们学校不远，不用过金门大桥，不堵车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但西弗森不好打车，可能得找朋友送他去，或者让老师给他捎到山下。
　　好像挺麻烦的。
　　……

　　说实话也不麻烦。
　　陆盛把手机一扔，倒头埋在被子里，酝酿了几秒钟，撑起来做俯卧撑，一边觉得自己这人挺烦的。

　　要地址的时候拽得人五人六的，真给他了吧，又有点不大敢去。
　　万一他敲门老娘不开呢？

　　大概这就叫近乡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