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京氿

19、第 19 章

　　“He\'s so cute！”有个坐在第一排的女生喊得比谁都响，“你看到了吗？他鼻尖上有颗痣！”
　　“他是今晚最酷的亚洲男孩，我要爱上他了！”

　　陆盛听见了，心说这场上就俩亚洲人。
　　他看了眼董阳的背影，这人垫底呗。

　　“Let\'s go Severson, let\'s go!”
　　只听观众席上的声音一浪强过一浪，甚至有人喊起了拉拉队的口号，反正场上两队都是西弗森的，算是对两队致以相同的支持。

　　这场比赛的胜负不是大多数人关注的重点。一边是一起配合训练多时的校队，一边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组合，每个人想象的都是一场大比分的胜利。
　　能打成这样已经是给了他们惊喜，至少是一场有来有回的比赛。

　　到了第四节，两边都完全忘记了防守，像一场进球大战，你两分我两分，你三分我也三分。
　　虽然校队还是领先，但队员们早已忘记了战术走位，老头难得没有喊停骂人，给足了他们面子。

　　时间进行到最后二十秒，他们还落后七分，差距已然不可挽回，但两边的队员都像没看到记分器似的，还在竭尽所能地找机会，力求流尽最后一滴汗。
　　陆盛踩在三分线上，稳稳地接到传球。
　　他一直以来都是个人来疯，越是有人喊，就越是进入状态，一旦手感好起来，这个正踩在线上的球，他绝不会失误。
　　这是他闭着眼睛也练过无数次的距离。

　　陆盛高高地跃起，一出手就知道成了，看都没看就转身，高高举起左手打了个响指，果然听见耳边疯了一样的尖叫。
　　进了，空心球。
　　耳边响起了比赛结束的哨声。

　　队友们激动地围过来，推搡着抱在一起。
　　“我的老天爷，我们真是太厉害了！”Lamont把Lucian捞过来，卡着脖子摇来摇去，弄得人拼命咳嗽。
　　“是陆厉害！”Josh握着拳头，把他们四个都捞过来，“我们就是冉冉升起的五颗新星！”
　　“没错！”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他们再战一场了。”Lamont说，“明天早上几点训练？陆，你跟我一起来练三分吧！”

　　陆盛被他们卡在中间，领教了一下新任球疯子们的热情。
　　他嘴角咧着笑：“七点见。”
　　狠话一时爽，起床火葬场。

　　团体赛结束后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接着就是万众期待的1v1环节。

　　“你要找谁单挑么？”Lucian边擦汗边问他。
　　“我要让Josh知道我比他强。”Josh抢着回答，咕咚灌下去半瓶矿泉水。
　　“当然要。”陆盛挂了条毛巾在脖子上，懒懒地直视前方。

　　“嘿，小子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快站起来选择你们的对手！”老头说，“不要被揍得屁滚尿流了。”
　　他又斜了一眼老队员们，“敢输，明天就给我去坐板凳！”
　　场下一片欢腾，老头这话一放，赌注可一下就大多了。

　　选人环节很有仪式感，准备了整套扩音设备。
　　老头说开始的话音刚落，陆盛少有地比所有人都更快地举手，比Josh指向红毛都更快。

　　话筒递到他手上。

　　“我要选Sean。”
　　陆盛站在场中央，出人意料地转向观众席，远远地指向坐在中间的程然。
　　他笑了笑：“就一球。”
　　这你还能没空？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WOW！”有个男生吼了一声。
　　这声像一块石头，一时激起了千层的浪。

　　全场观众一齐望向程然的方向，被点到名字的主角巍然不动地坐着，只是略带诧异地抬眼看他。
　　两人的目光越过满屋的嘈杂，在空中一碰。

　　“上场！上场！上场！”
　　观众最喜欢看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戏码，纷纷起哄道。

　　这大概是校内比赛创建以来，头一回出现这样的场面。
　　陆盛看见李清莹满脸“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干好事儿”的表情，方思媛掩盖不住地狂笑，举起手机在他跟程然之间拍来拍去。
　　老头“哦？”了一声，接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脸上带着狂喜，恨不能握着他的手夸“干得漂亮”。
　　他笑眯眯地拿过话筒：“Sean，难道不想来球场回顾一下自己的青春吗？”

　　教练都这么说了，程然继续不回应也不像样。
　　他在一片呼声中从座位上站起来，前几排的同学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道。
　　就连板凳上坐着的校队队员都看上去很激动，一个个一米八的大个子都往板凳上站，生怕看得不够清楚。

　　他初中的时候就跟着老头练球，校队里有些人，比如董阳，比如Max，都是那个时候就认识了他。
　　没有最终加入篮球队，是最大的意外。

　　程然慢慢往球场中心走去，在陆盛面前站定。

　　“来吧老程，反正高尔夫赛季也没正式开始，有可能觉得还是篮球有趣，就回来陪我们了呢？”董阳脸上带着老父亲的慈爱。
　　“就玩儿一下，你不用有心理压力。”陆盛带着点挑衅道，“输了我也不会看不起你。”

　　程然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擦了一下裤袋。
　　此时此刻他有种错觉，好像置身篮筐前，指尖发烫，右手神经仿佛不受他控制一般带着手掌在空中拍了两下。
　　他在虚空中演练了整个过程，运球，起跳，投篮。那颗球顺利入筐，落地往回弹了几下，正好落在他脚边。

　　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一球，就三十秒。

　　程然回忆起了母亲不经意的一问。
　　“Sean，最近还在打篮球吗？”

　　砰。
　　他罕见的兴奋如潮水一般，热烈地涌上来，又在这一秒钟褪得干干净净。
　　他一辈子都该记着那件事儿。
　　不再回到球场上来，这既是惩罚，也是给自己的提醒。

　　程然睁开眼睛，观众兴奋的呼喊，陆盛期待的眼神，这些都格外清晰，可他没有点头。
　　这些场景迅速后退，直至十公里外，透明的空气割开了两个次元。

　　“抱歉。”
　　他的音质很冷，这句话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一瞬间，喧哗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通过扩音器传出来的是陆盛脱口而出的一句“靠”。

　　虽然大多数人都听不懂中文，但结合语境，基本也能明白这是个带着震惊的语气词。
　　类似于“shit”。

　　现场有点过分尴尬，程然是老头的宠儿，远古的大神，这很多人都听说过，没人想到他会拒绝来自新人的讨教。
　　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几乎有点不给面子的拒绝。

　　陆盛气笑了。
　　他把篮球重重地砸出去，从程然身边擦过，飞往球场的另一边，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这球里藏着的愠怒。

　　陆盛砸完就往前走了几步，跟程然离得很近。
　　董阳“哎”了一声，小碎步往他们这儿来了点，可能是怕他一时上头，把程然给揍了。

　　“为什么？”陆盛拳头真挺痒痒的，“你今天也赶着兼职？”

　　程然沉默。
　　他前几天才惹了陆盛一次，实在不想这么快又撞在枪口上。

　　“你当我是朋友就随便说个理由。”陆盛说，“只要你说了我都信。”
　　程然顿了好长一段时间，说：“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

　　操。
　　陆盛把脖子上的毛巾摔在地上，跟谁都没打招呼，抬腿就走，跟程然擦肩而过的时候撞了他一下。
　　对方顺从地后退了一步。

　　晚了，拉jb倒吧，老子不奉陪了。

　　陆盛无视队员喊他的声音，几步走到球场门口，直接推门走了。
　　头都没回一下。

　　观众席上也没人猜到是这个发展，一时间没人出声，大门缓缓合上，撞出一声响来，在诺大的场馆中形成一道回音。
　　这下子尴尬的变成了程然。
　　串场的学生主持不知道是该喊他下去，还是就把人晾在那儿。

　　董阳及时上来解了围，让主持人接着走流程。

　　“特么你倒是给人家点面子啊，这么多人在看呢，装装样子也好啊！”他把程然拉到角落，坐到板凳上，“你们上周不是还一块儿睡觉呢吗？”
　　“……没有。”
　　“我说你们一个房间睡！”董阳白他一眼，“思想别龌龊。”

　　球场中心，老头上来主持大局，把歪掉的比赛现场拉回了正规，现在是新Josh挑战老Josh，本来挺热血沸腾的噱头，观众们经历过大风大浪，愣是兴趣缺缺，场子半天都没热起来。

　　“你说说，就你这破脾气，人家还对你挺好的，你就作吧！”董阳也搞不懂了，这人一没瘸，二没瞎，怎么打个篮球就跟逼他上梁山似的？
　　自从上了高中开始，他跟这人一场球再没打过。

　　“我知道。”程然轻声道。
　　“甭管你知不知道了，”董阳喝了几口水，拍了拍他的肩，“好好想想怎么跟人道歉吧。”

　　新Josh惜败，球场上开始了新一轮的角逐。
　　小个子Lucian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挑战大个子Max，挑了进攻方。

　　程然略过场上的两道人影，直直盯着球场紧闭的大门，半天都没开口。

　　“哎你去哪儿啊？”全场结束，程然立刻起身，董阳在后面喊住他，“外面还下雨呢！”
　　“大吗？”陆盛应该没带伞。
　　“不大，就毛毛雨，但你好歹得等等我吧。”董阳说，“现在追你也追不上别人啊。”
　　程然没理他，迈开步子走了。
　　董阳在他后面气急败坏地喊他。

　　雨季要来了。

　　程然回寝室之前路过了陆盛的房间，想了想，没有上前去敲门。
　　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给陆盛发了条Snapchat。

　　一直到当天凌晨十二点，他都没收到来自陆盛的streak。

　　两个人心照不宣维持了快二十天的“小火苗”，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