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京氿

2、第 2 章

　　“你住West一层，二层住的是女生。一共三个宿舍楼，都是这个构造，你注意别一不小心走错楼层。哦还有，因为都是木质结构的房子，隔音比较差，你注意不要动静太大哦。”Judy把他领到楼门口，给了他一把钥匙，上书阿拉伯数字“25”。
　　“好，谢谢。”陆盛说。
　　“不客气，都是中国人嘛，有什么困难你就说，我也是十一年级，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
　　Judy跟他道过别，又原路返回，去接下一位新生。

　　陆盛输密码进门，走廊内灯光昏暗，有股说不上来的气味儿，沾点木头腐朽的气息，是岁月在建筑上留下的味道。
　　这学校一八多少年就建了，中间发生了一次大火，烧掉了半个学校，之后才搬到这里来。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陆盛看了一圈，有公用的厨房和活动室，洗手间也很干净。房门上贴了入住者的名字，看样子都是双人间。他拖着行李一间间路过，目光在其中一扇门上多停留了几秒，这扇门上只贴了一个人的名字，看姓还是个中国人：
　　Sean Cheng.

　　他的房间在几步之外。

　　陆盛开门进去简单扫了一圈，没什么肉眼可见的瑕疵——床垫上也没有古怪的颜色。甚至于还挺温馨，铺了地毯，有衣柜，暖色顶灯，米色墙漆。
　　等再装饰装饰，就更有家的感觉了。

　　折腾了一整天，兴奋劲儿过去，疲劳就漫上来。陆盛回了刚起床的江耀几条消息，用五分钟洗了个战斗澡，从箱子里抽出床单被罩，头发都没擦就往床上扑，一沾枕头就没了意识。
　　这枕套还有股太阳的味道。
　　他迷糊中感觉自己是睡着了，但意识又在不受控制地乱发散。

　　他想起了好多小时候的事儿。
　　那会儿他跟陆建明的关系还没那么差，至少不到直呼其名的程度。过年的时候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老妈抱着他，陆建明还给他夹了个饺子，这他印象特深刻。
　　情况在他五年级的时候急转直下。
　　有天下午他放学回来，竟然看到余锦坐在地上哭，家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掉的碗碟。陆建明板着脸，手上拿着个羽毛球拍，落在半空。
　　陆盛赶紧跑过去护着余锦。他也哭，干嚎，不知道母亲做了什么要被惩罚，喊着要打就先打他。
　　后来余锦把他关进了自己房间，他一直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能听见老妈压抑着的哭声。

　　这种场景又出现过很多次，等初中学思想品德的时候，陆盛第一次知道这种行为叫家暴。
　　他一直试图反抗这种单纯生理意义上强横的统治，然而起义从未成功，跟个成年男人比起来，他这点力气微不足道。陆建明从来不打他，可能是因为他姓陆吧，余锦则没有这种好运。
　　因为陆建明，陆盛一度怀疑所有成功人士在背地里都是这副嘴脸。

　　他没事儿就去练散打，搞得江耀一度以为他要改行当拳击手。终于等到上高中，他一下抽条突破了一米八的大关，正觉是时候改朝换代，要保护的人却出国了。
　　余锦走的那天陆盛去机场送了。她说是要去旧金山度假，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两个人一直保持着频率不高的联系，直到三个月前，对方失去了音讯。

　　陆盛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黑着，他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聚焦到天花板上，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离开“家”了。
　　他撑着坐起来，放电影一样播了一遍他这个“梦”。

　　陆建明对自己的掌控欲体现在另一个方面。陆盛想。
　　他想让自己的儿子过他安排好的人生，去什么高中，拥有什么特长，上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而后继承家业。
　　陆盛把这看作精神和人格意义上的限制。

　　但他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有个爱他的老妈。
　　更幸运的是，他已经从泥沼里爬回了岸上，从此以后，一切都会握在他自己手里。

　　陆盛半夜三点多就醒了，左右睡不回去，干脆起来整理房间。
　　他光贴墙就花了半个小时，完事儿之后从床上蹦下来，欣赏。
　　这墙很艺术，左边全是画，他把自己的觉得画得还行的作品裱起来，跟一堆名家的仿作挂在一块儿，什么莫奈拉斐尔，看着还挺和谐。江耀还吐槽过他不要脸，但谁的艺术不是艺术，他乐意。
　　右边全是篮球明星，什么科比欧文詹姆斯。他还想过贴张自己的照片上去，奈何没拍过合适的，也就作罢。
　　左右两边风马牛不相及，却也莫名的和谐。

　　陆盛忙到天亮，把两个箱子空出来放到储藏室，背了一路的小提琴留在房间里，之后出门去食堂。

　　他边吃饭边发了条微博。
　　[不浪漫的艺术家]：新学校不错[点烟]。配了张后山的图。
　　西弗森被群山环绕，虽然大多都是小山丘，但体验还是挺新奇的，他计划哪天登山看个星星。

　　下面很快多了几条评论。

　　[盾铁今天在一起了吗]：啊啊啊啊只要熬的够晚就会有奇迹！浪漫哥你失踪多久了你说！！！
　　[蹲不到花木兰x伏地魔誓不改名]：看到我的名字了吗浪漫哥，什么时候画我的cp？
　　[甜心小圈]：太太你怎么今天半夜出没，事情解决完了吗？
　　[我和小李是真的]：太太，你这是去山里还是乡村读书了……

　　陆盛在微博上消失了大半个月，提前说好了事情解决完就回归。
　　他翻了翻评论，回了那条问他出没时间的：
　　[不浪漫的艺术家]回复[甜心小圈]：人在美国。

　　这个微博账号是他某天心血来潮时注册的，起因是看了个电视剧，画了里面一对男男CP，结果电视剧大爆，他作为镇圈之宝顺理成章地一块儿红了。
　　他口味杂，基本上粉丝提议要点什么北极圈的图，只要原型别丑到他，心情不错的话他都会画。
　　因为产粮速度快，质量高，跨圈广，积累了不少粉丝。

　　“同学，食堂里不能使用电子产品。”他翻了翻微信，就有个老师走过来警告他。
　　陆盛给这学校的奇葩规定又加了一条，从善如流地收起手机，继续吃。

　　他自个儿在学校里转了转，叼着块面包下坡的时候碰到了Judy。

　　“欢迎会十点才开始，你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Judy还是昨天那套衣服，手里拿着几张纸。
　　“什么欢迎会？”陆盛嚼着东西，含糊道。
　　“新生欢迎会呀，你们楼层的ambassador没通知你吗？”Judy说，“你住哪层来着……WEST1？”
　　陆盛哼哼了一声。
　　Judy回忆了一下，开口时语气有些别扭：“WEST1是Sean诶，他昨天请假了，不过会来参加欢迎会的。”
　　陆盛想起他们那层楼唯一一个单间。

　　“你们在说Sean？”另一个女声响起来，从后面搭上Judy的肩，笑嘻嘻地说，“我们思媛害羞了吧？”
　　“哎呀！”Judy嗔到，回头锤了下来人。
　　“我叫Grace，你可以叫我李清莹。”李清莹说着，转过头来看清了他的脸，夸张道，“哇，小学弟，你好帅啊！”
　　“谢谢。”陆盛也没纠正她“小学弟”的说法。不瞎谦虚，他对自己的长相一直很有自信。
　　“我一直没想起来问你叫什么。”他问Judy。
　　他有个挺奇怪的想法，他们都是中国人，虽然姓名只是个代号，但好像只有中文名才是正牌代号，英文名顶多算编码。
　　“我叫方思媛，”方思媛说，“你继续叫我Judy也可以的。”
　　李清莹问她：“今年的致辞还是Sean吗？”
　　“对呀，”方思媛说，语气有点骄傲，“哪年不是他。”

　　李清莹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转过来给陆盛科普：“必须给小学弟介绍一下咱们中国人的牌面。”
　　“这人真的很强，连思媛都甘拜下风那种强。思媛一直以来目标就是常春藤，她一开始把Sean当竞争对手来着，现在嘛……少女心都被征服了。”她刚“嘻嘻”笑了几声，就又被方思媛打了一拳。
　　李清莹清了清嗓子，正经道：“Sean是学生会副主席哦，绩点全满，最厉害那几个竞赛，他金奖全拿了个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体育的MVP加起来都创了中国人的历史记录了，还是高尔夫球队队长。”李清莹蹦跶了几步超到他前面，长发一甩，转过身比了个大拇指，“牛吧？”
　　陆盛：“牛。”
　　说是这么说，他对这种人没什么兴趣。

　　他在脑袋里想象出了牌面的脸。
　　这人应该白白净净，弱不禁风，架着金丝边眼镜，成天跟书打交道，是个典型的好学生。
　　哦对了，还是个运动型的书呆子。
　　陆盛把自己逗得一乐。

　　三人走进艺术剧场的时候里面还空无一人，陆盛头一回参加集会这么早到，照例坐在最后一排。
　　“你应该往前来点儿，一会儿看帅哥美女更清晰哦。”李清莹说。
　　陆盛摇摇头拒绝了，他就喜欢最后一排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舒坦。

　　耳边叽叽喳喳，时而有同学入场的声音，他窝在座位里都快睡着了，灯光闪了三四下，突然间暗下来。
　　台上有人试了试麦，一阵叽里呱啦更催眠的英文串场词儿过去，聚光灯齐齐照射到舞台中央。
　　短暂的寂静过后，扩音器中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

　　这声音？
　　陆盛一下全醒了，猛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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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坐不坐前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