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京氿

18、第 18 章

　　陆盛把举报信导入电脑，对比着自己的那封看了看，不得不承认，人家写的确实跌宕起伏，还不带个人情绪。
　　他要是校长，哪怕对这性向歧视的事儿一点兴趣没有，也会把这信看完，因为故事说得太引人入胜了，让人情不自禁悲从中来，想把这老师给就地正法了。

　　他怎么没看出程然还有这天赋。

　　程然发完消息就打开电脑，开始准备第二天课上的presentation，眼睛却时不时地瞟一眼手机屏。
　　亮了。
　　程然拿起来看一眼。
　　董阳来问他去不去看大后天晚上的篮球赛。
　　程然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下了。

　　他做完了一套题，又把PPT练习了两遍，对面始终没有回音。
　　程然猜这人大概是真的不想理他。
　　可能真要答应陆盛给画一幅露上半身的才能消气。

　　程然站起来，从柜子里拿了睡衣和浴巾，去洗澡之前最后看了一眼手机。
　　屏幕是亮着的。

　　程然不抱希望地点开来，还真是陆盛，给他发了张图。
　　是那天在山顶的时候这人抓拍的他，看得出来构图精巧，唯一的问题是……
　　打满了马赛克。

　　[陆盛]：怎么样，修得到位吧？
　　[陆盛]：我觉得特有感觉

　　是很有陆盛的那感觉。
　　程然看这张照片，又想到了那天的微博，默了。
　　陆盛……就这么喜欢往他身上糊马赛克？

　　[Sean]：……

　　程然回完消息，推开门出去，之间对面的门应声而响，陆盛从里面走出来，没骨头似的靠着门框，见到他挑了挑眉，说：
　　“谢谢你的举报。”
　　没等他回应，直接倒退几步，关上了门。
　　不是“谢谢你的举报信”。

　　一字之差，让他感受到了陆盛态度上的差别。

　　程然说不上来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别的什么，洗完澡回寝室，只见手机上被董阳刷了快十条。
　　[董阳]：你到底来不来来不来来不来
　　[董阳]：给句准话
　　……
　　[董阳]：你最亲爱的小伙伴们，我，陆盛，都要上场的，你好好考虑

　　弦乐队无故请假一学期不能超过两次。
　　只是个校内赛，不是什么重要场次，程然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去，但是……
　　他在某个人的名字上稍作停留。

　　按照篮球队的规则，这大概率会是对方这学期唯一的上场机会。

　　应该要去支持一下，毕竟今天……
　　估计这人挺烦他的。

　　*

　　球场就在艺术剧场边上，陆盛特熟门熟路，去的时候只有老头，还有三个队员在热身，其中一个是董阳。
　　趁着人少，他正好有事儿想打听。

　　“董阳！”陆盛跟人击了个掌，在老头威胁的眼神下把人拉到了更衣室。
　　“什么事儿啊？”董阳边跑边回头给老头卖着笑脸，“你小心被老头揍。”
　　“你看这个。”陆盛把更衣室的门一锁。
　　“……你不会要gay我吧？”董洋突然捂住胸口。
　　“操，谁有兴趣搞你。”陆盛用最快的速度把队服套上，掏出手机来翻了半天记录，找到那个群聊，指着“pxy”三个字母问，“这是谁？”
　　“pxy？这是谁……”董阳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彭晓英吧？”
　　他说出这个名字，跟着眼神一凛。
　　“这人发生什么了？”陆盛问。
　　董阳说：“她被我们学校开除了。”
　　这不意外，他昨晚已经基本上猜到了。

　　“为什么？”陆盛问。
　　“这就众说纷纭了。”董阳想了一下，“她被开除的理由首先是带男朋友回寝室，男女串寝这个事儿是命令禁止的，加上学术作弊，这个是肯定也是违反规定的。一次警告，二次记过，三次开除，学校官方是说，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弊，而且死不悔改，所以就开除了。”
　　“那民间说法呢？”
　　“其实大部分人都比较倾向于这个民间‘谣传’。虽然西弗森是个宗教学校，但宗教不等于反同，况且在美国大环境之下，反同，就是反对同性恋这个事儿啊，它是政治不正确的。”董阳在铺垫了几句，终于切入了重点。
　　“据传……我们学校的校长其实恐同，而我们学校又是个私立学校，所以很多事儿不是政府教育局在管，没那么公开透明，传说彭晓英被开除……就是因为她的性向，剩下那些只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
　　董阳说完，补充道：“只是传言，不当真的。”

　　怪不得Teller一点儿不慌，果然是有领导撑腰。
　　陆盛感觉自己摸到了点程然阻止他举报的原因。
　　可能还真不是怂。

　　“程然跟这个彭晓英很熟？”
　　“老程？他们俩熟不熟我不知道，但至少是认识，以前都是一节英语课的。”董阳说，“干嘛问这个，你从哪儿知道的彭晓英？”
　　“我好奇。”陆盛说。
　　董阳还想再问，更衣室外面就传来脚步声，有别的队员敲了敲门。

　　两人默契地住了嘴，一块儿小跑去球场。
　　老头罚他俩多跑三圈。

　　篮球场的三圈就是吃饭喝水，陆盛权当热身了。
　　校内赛就在自家篮球场，全校观众都会来看，由于距离近，大家的进场都很早。他们热身还没完，观众席上就坐满了一半。
　　李清莹和方思媛坐在第一排，陆盛从他们那边跑过，李清莹就举着花球到他跟前招了招手。
　　他一转头，想跟这人打个招呼，抬眼就看到了程然。
　　这人坐在观众席的中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上去太过高冷，边上竟然没坐人，看上去像一个人霸占了一大块地方。

　　边上没人归没人，好多女孩儿都不往球场上看，尽往观众席那儿瞧。
　　陆盛在场上热身，耳朵里听见“Sean”被提及的次数不亚于场上任何一个男生的名字。

　　他看了眼场上的配置。
　　先是对面，也就是正牌校队。
　　原本以为红毛就够高了，没想到还有个比他更高壮的，英文名叫Max，董阳管他叫“大白”，字面意思，一个穿着白色校队制服的大前锋，站在自家篮下很有安全感。
　　除了红毛董阳和大白，剩下两位都是黑人，其中一个很有个性地扎了个小辫子在脑后。

　　再看看他们这边，总体的身高就落了对面一截，只有入选时拿第一的那位很高，名叫Josh，金色的寸头，戴了个耳钉，保守估计得有一米九。
　　剩下三位里，Alan跟他差不多高，Lamont胜在健壮，比较出乎意料的是Lucian。
　　对于打篮球来说，这人简直可以算得上“娇小”，陆盛不确定他是不是到了一米八，在一群大高个中有点可怜见。
　　跳球这个任务属于Josh，没人跟他抢。

　　他们之前两天都在做磨合训练，但陆盛自觉效果一般，最多是把位置定了下来，具体战术走位什么的一概没有，全靠瞎吼。老头完全没给他们任何指导，说是要让他们以“未被雕琢过的璞玉”姿态，来面对新人的第一关挑战。
　　陆盛觉得他们这帮“璞玉”就快要蒙尘了。

　　校队是老头调|教出来的一帮球疯子们。
　　这是红毛给起的称呼，恭喜陆盛继“琴疯子”之后，又加入了一个疯子天团。

　　赛前两边最后商议的时刻，Josh盯着对面的红毛，狂道：“一个队伍不能有两个Josh，所以他的位置我要定了。”
　　陆盛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红毛的大名就叫Josh。

　　场内控制音响了三次，裁判吹哨，比赛正式开始。
　　身着黑牌条纹的裁判站在中间，手一抬，球被高高地抛起来。

　　陆盛屏住呼吸，Josh一起跳他就知道完蛋，时机把握得不够好，对面的大白经验更老道，借着身高的微弱优势把球往自己那边儿拍过去。
　　“Oh！”观众席喊。
　　“盯住他！”Josh落地就喊。
　　四个人都跟着带球的人往里跑，陆盛有意识的没有进太深，方便一会儿回防。
　　董阳只带了几步就把球传给了红毛，红毛又往里运了几步，传给了扎小辫的黑人，对方借势上篮，几个人跳起来防他，他却没有马上投，做了个假动作，把球换到了另一只手，又传回给了红毛。
　　红毛干脆利落的一个远投，漂亮的开局。

　　“太大意了。”往回跑的时候Josh总结失误，“盯紧这个人。
　　“好！”
　　“你积极一点，”Josh跟陆盛说，“我们要比他们速度更快！”
　　这孩子有点傻气。
　　“我觉得……”陆盛组织了下语言。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输在哪里，这一套队形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出来的配合，要跟对面比，防守没有机会，只有拼对攻。
　　“我们可以考虑从外线找机会。”小个子Lucian跟他想到了一起。
　　“外线？”Josh想都没想道，“我来得分，你们配合我！”

　　Josh这个听不进去话的毛病在他们五个人一块练习的时候还不明显，但到了真枪实刀的时候就容易受现实的毒打。
　　比如现在。

　　Lamont抢到了球，对面的防守做得滴水不漏，眼看持球时间就要到了，Josh仗着进攻方有利强行突进去，在人堆里高举一只手：“给我！”
　　队友的传球线路都被切断，没有队友的帮助，1v5的进攻就是玩球。对面反将一军，红毛甚至还玩了个花样，把自己当凯里·欧文使，在Alan奋力跳起来盖帽的时候后撤一步，来了个后仰投篮，俨然已经将比赛打成了自己的节奏。

　　第一节打得乱糟糟，他们这边一共拿到了4分。
　　“必须转换策略了，”Lucian说，“我们打外线。”
　　“那谁来得分？”Josh问。
　　“我来。”陆盛用手掌撸了一把鞋底，蹦了蹦。

　　“你？”
　　Josh还要怀疑，Lucian已经直接走过来跟他击了个掌：“那交给你了，我们找找机会。”
　　陆盛没多保证自己“一定行”，打了个响指，往场中心跑。

　　第二节开始，开场还是找不到节奏，队友跟他之间的几次传球都在中间就被人断掉。
　　Josh明显的有些烦躁，不太适应这种不以他为主攻手的战术。
　　“不行就还是让我来，”Josh说，“我已经摸准他们的队形了。”

　　Lamont擅长断球，加上逐渐适应了对面的球风，在时间走到第四分钟的时候终于找到机会，一个人带球跑了半场，停在了一个适合传球的位置上。
　　“这里！”Josh的位置还不错，身边只有两人盯防，陆盛觉得凭这人的能力，这球大概率能进。
　　虽这么想着，但他身边无人盯防，还是按之前商量好的方案跑到位。
　　只见Lamont犹豫了一瞬，出乎对面的意料，从身后给三分线外的陆盛传来了精准的一球。
　　球在他手里只停留了短短半秒钟，他甚至没有瞄准，更没有多此一举地再往里走一步，就站在距离三分线外一米的位置，凝神，出手。
　　球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半圆，稳稳地落进了篮筐中。

　　“OMG！”场边传来观众的惊呼。
　　“Nice Shot！”

　　董阳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作为对手向他挑了挑眉。
　　陆盛向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转一百八十度，向下一按。
　　Josh也high了起来，吹了声口哨，对着对面摇了摇手指。
　　一下有了点针锋相对的味道。

　　这球带动了士气，他们这边接下去竟然接连得分，Josh更是拼着犯规也扣了一球。
　　陆盛一直在做无球跑动，Josh顶在对手的身前紧逼，逼得对方不得不把球往左传，陆盛身体虚晃，做出要接近左侧接球的假动作，等对方跟着他挪动时，又一个反身，直踩正中间的三分线，Lucian正跑到位掩护他，Lamont偷球。
　　陆盛刚刚站到位，球也正向他飞来。

　　他直接跳起来，在空中将球改变了方向。
　　这球有些惊险，砸在篮板上，在框上转了几圈，最终成功落进去。

　　“Bro！”Josh要跟他碰拳，“我还以为你是个弱鸡。”
　　“你才他妈是弱鸡。”陆盛不跟他哥俩好，上手捶了他一拳。

　　他的视线越过半场，落在观众席中间。
　　想跟这人来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