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京氿

12、第 12 章

　　“……”程然不自然了一瞬，拉开椅子。
　　陆盛点到即止，摊开被子躺下来，把自己卷在被子里。

　　书桌那头仍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陆盛斜着头看了一眼，程然在专注地做题。

　　“你不戴眼镜么？”这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有些突兀，他补了一句，“不会看不清？”
　　程然握着笔转头看他，淡淡道：“我不近视。”

　　陆盛心里划过三个问号。

　　不近视还戴眼镜的，他只见过一个。
　　他初中的时候有个姑娘，隔几天换一副眼镜，江耀还特意去请教过，据说是可以用来修饰脸型，从此跌进这个大坑，好端端的硬是作出了二十五度的散光。

　　陆盛端详了一会儿，没看出来程然的脸型有哪儿需要挡的。

　　“你远视？”他试探道。
　　“不。”程然说。
　　那就是平光镜了。

　　帅哥也是需要时刻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陆盛一下就觉得自己活得有点糙了。
　　他没想到这人还挺闷骚，接着真诚建议道，“但你还是不戴眼镜好看。”
　　程然“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一边伸手按低了台灯。

　　“我们学校就没什么地方有信号吗？”陆盛问。
　　程然写字的声音一顿，说：“后山有。”
　　“那太好了，我昨晚试了一下，我们学校太偏了，打个车二十分钟都没司机接单。”陆盛说。
　　程然又应了他一声，书写的声音重新响起。

　　陆盛赶紧闭上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件事儿。
　　第一，他好像打扰人家学习了。第二，他自己还没学习。

　　陆盛翻了个身。
　　这个东正教又干什么了来着？
　　又翻了个身。
　　会考他哪个教都是怎么拼的吗？Christia……

　　只听身后传来“哒”的一声，跟着眼前仅剩的一缕柔光也消失了，整个房间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陆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程然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上床，要不是陆盛刻意听着着身后的动静，恐怕都听不见对方的脚步声。

　　这人是以为他被自己吵得睡不好？
　　陆盛忽然就心头一暖。
　　多么敬职敬业热民爱民的好领导。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陆盛被闹醒。
　　他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一看程然已经翻身坐起来，赶紧眯起眼睛，看程然快速按掉闹钟，还是跟前一天晚上一样，用最小的动作翻身下床，接着打开门出去了。
　　陆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睡，似乎提前醒来有点对不住这人的体贴。

　　他做完俯卧撑，自觉把被子毯子都给程然叠好放在一边，走出去洗漱。

　　自己房间的门还锁着，应该是他室友还没醒，幸好牙刷牙膏都在洗手间，不耽误事儿。
　　陆盛在洗手间玩了会儿手机，照例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这才推开门出去，正好见到程然从活动室的方向走回来，手里还捧着本书，是本英语原版，不知道叫什么。
　　“早啊。”陆盛跟他打招呼。
　　程然沉声道：“早。”

　　大早上的本来就冲动，再听这人说话是真的遭不住。
　　陆盛深吸了一口气，跟在这人身后进了房间。

　　“你那本《欧洲历史与宗教》借我看看成吗？”陆盛说，“我第一节课要考。”
　　程然把那本砖头厚的书从书桌一头挪过来，陆盛自然地坐下来，占了一个床角。
　　书桌和床尾连在一起，这个位置正好方便他把书放在桌上。

　　陆盛直接翻到第二十八页，熟练地把手机上的有道词典也打开放在旁边。

　　程然从书上频频抬头，见这人拿起手机，放下手机，挠一下头，拿起手机，放下手机……
　　几个循环过去，竟然还没翻页。

　　他伸手把书从对方手底下抽出来。
　　“哎……”陆盛抗议。
　　程然拿了只荧光笔出来，从第一页开始，扫过去，刷刷划出几行，翻页，圈几个词儿，划几行，再翻页。
　　到第五十页停。

　　“只看这些。”程然把书推回去。
　　陆盛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视线转到书上，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
　　“艹，你他妈绝对是个神仙。”陆盛嘴角越咧越大。
　　程然喝了口咖啡，淡定地开始看自己的书。

　　一大早起来脑子特别清醒。
　　陆盛不知道是程然的重点画得太好，还是自己英语水平突然之间猛涨，在程然喊他上课之前，他竟然把这五十页内容一口气读完了。

　　他合上书站起来，这会儿他室友肯定已经醒了，准备回房间换衣服。
　　陆盛打开门，对面也打开门，Willy略带错愕地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昨儿我不小心被关在门外了，你大概是睡熟了，没听见。”陆盛说。
　　“……我是没听见。”他室友生硬道。
　　陆盛刚想说点什么，就见五米开外最尽头的房间里有人夹着个篮球出来，一大早上就精神抖擞，是红毛。他跟这人打了个招呼，只见红毛身后又跟出来一个人，推了红毛一把，两人挤在门口用英语说着什么。
　　是董阳。

　　“你俩是室友？”陆盛呆滞道。
　　还没等他打招呼，程然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走出去点儿，接着背包从他身后挤出来，背过身去锁门。

　　陆盛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再一看董阳，这人的嘴张成了一个O醒，目光在他和程然只见来回飘，脸色逐渐古怪起来。

　　不能坏人清誉。
　　陆盛解释：“我……”
　　“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啊！”董阳一拍大腿，努力表现出惊叹，但脸上的尴尬还是明晃晃地摆在那儿，欲盖弥彰地笑，“哈哈哈……”
　　程然跟这新生关系这么好吗？能允许别人跟他睡在一个房间里……等等，他俩不会睡的一张床吧？

　　陆盛眼睁睁看着董阳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

　　“昨天我房间门自己反锁了，我没地方去，整个走廊就这么一个单人间，就只能找程然房间借住一晚。”陆盛耸了耸肩。
　　“原来如此。”董阳松了一口气。

　　程然全程淡定如老僧地站在陆盛边上，适时提醒道：“快上课了。”
　　陆盛顿觉没时间跟他室友扯皮，“嗖”一下冲进房间，随手套上件卫衣牛仔裤，捞起书包，跟门口三人一块儿出了门。

　　这天早上，他头一回没有踩点进教室，而且在quiz上格外得心应手，像吃了记忆面包似的。也真奇了怪了，他不会的都没出现在考题里，真就考得全会，蒙的全对。
　　他上高中之后头一回拿到满分。

　　陆盛发觉那些好学生卯这劲儿学习是有道理的，有种说不上来的快感。
　　这跟他享受那些爱好是完全不同的，这快感来源于成就感，俗称痛并快乐着。
　　对他来说痛大于快乐，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喜欢学习。
　　逻辑竟然十分通顺。

　　关于程然的“独”，他之前还没有个准确的认识，直到今天他有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在每桌都成双成对的情况下，这人甚至都没在食堂出现。

　　“程然不吃饭的吗？”他问董阳，这人上节课跟他同课。
　　“我一般都不跟他吃，他事儿特多，午饭不一定能吃上。”董阳想了想，“周二……要么在学生会开会，要么在训练吧。”
　　“训什么练？”陆盛不解，“不是都是上学前或者放学后吗？”
　　“放学的时间他得拉琴，高尔夫训练时间跟乐队撞了，教练让他自己找时间补上。”董阳摇了摇头，“是个狠人。”

　　陆盛掏出手机问程然。
　　[@]：在哪儿？
　　[球草]：图书馆。
　　在有老师冲过来让他收起手机之前，陆盛“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走出几步跟董阳摇了摇手，“我吃完先走了。”
　　“刚吃完饭慢点跑，小心盲肠炎！”董阳高声在他身后喊。

　　陆盛穿过两栋教学楼，在即将到达图书馆的时候慢下了脚步。

　　图书馆是整个西弗森里，他最喜欢的地方，倒不是建筑设计得有多精妙，陆盛喜欢它整体的氛围。
　　门口种着两棵樱花树，树的侧边摆着两条长椅——这会儿不到花期，看着光秃秃的。
　　由于图书馆是所有人员进校见到的第一个建筑，修缮得十分有牌面，入口处全是落地窗，全透明的玻璃门，顶部却是老旧的木质顶，推门的时候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陆盛喜欢这种新式玻璃建筑风格和老式木质结构相互映衬的感觉，尤其是当树边上坐着帅哥的时候，画面格外赏心悦目。

　　陆盛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看程然屈着一条腿靠在树上，手里拿着支笔，在书上写写画画，直到对方注意到他，抬起头来喊了他一声。
　　“你有椅子不坐，坐地上干什么？”陆盛走过去，在程然旁边的椅子上落座，低头就能看见对方的发旋。
　　“舒服。”程然说着，在书上写了个“D”。
　　这个姿势把书放在膝盖上，写起字来更顺手。

　　陆盛无声地看这人三秒一道题，没两分钟就翻了一页。
　　“你在这儿干嘛？”陆盛不觉得程然有练习这些题目的必要，“不开会不训练？”
　　“取消了。”程然说，“休息。”

　　陆盛愣是花了好几秒种才跟上这人的脑回路，恨不得把这人的脑子挖出来看一看：
　　“你管做题叫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