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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比虚山下 ...

  •   时已入深秋,叶渐染枯黄,笛声悠扬,更添两分萧索。七王爷醉卧饮酒,月下美人一身红衣似血,缓缓奏来一曲泣血相思。谢意躲在一边看入了迷,也听入了迷,曲终之后竟一时心下惘然,不知是该赞还是该叹。
      莲公子从嘴边拿开了笛子,心不在焉似的,也不知是悲还是喜。这时晏长和终于放下酒壶,任它倒在地上,里面早已没有酒液了。
      “你吹得比他好听多了。”他笑着说。
      莲公子抿了抿唇,只说:“王爷,您喝醉了。”
      晏长和又是一笑,些许嘲讽,些许自嘲:“本王这是在夸你。怎的出了得月楼,你倒没有以前会说话了。”
      “莲以前做的是迎来送往的活儿,客人想听什么,我们就说什么。如果王爷想听,莲也可以说。”
      “本王已不是你的客人了,”晏长和说,“现在你才是这七王府里的客。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走便可以走,想留也可以留。”
      莲公子看向他,有点儿出神似的飘忽:“王爷……是想让莲走吗?”
      晏长和说:“这是你的自由。”
      一阵难言的沉默,一片无风而起的微澜。莲公子握紧了手中的笛子,唇上几乎咬出了血来:“莲愿意留下来伺候王爷,这也不行吗?”
      晏长和坐起身来,背靠在树干上,微皱起眉头。风吹散了酒的气息,他说:“你可以去找一个爱你的女子,和她结为夫妻,过寻常人的日子。”
      晏渣男。
      谢意坐在暗处,头一次觉得自己失去了理直气壮骂人的资格。
      莲公子这么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还是你嫌弃他出身不干净,配不上你,就像你当初嫌弃爱奴一样?可你最后还不是屁颠儿屁颠儿跑去求爱奴原谅,可惜的是人死了什么都完了。一点儿教训都不吸取,现在你让莲公子走,就能保证你将来有一天不会后悔吗?
      人总是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一次,爬起来,再跌倒一次。
      在心里骂一骂是过瘾了,可平心而论,爱情这玩意儿毕竟是个两厢情愿的事儿,不是你很爱我,我就必须爱你,不然就千夫所指、天理难容。忽略人的感受而从单纯的道德角度粗暴地评判谁对谁错终究有失偏颇,只是可惜了莲公子,偏偏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造化弄人,我们都毫无还手之力。
      晏长和的话说得很温和,可越是这样,就越让听的人感到绝望。良久,莲公子颤抖着手举起笛子,再次把它放在嘴边,吸了一口气,开始吹奏。
      笛声如泣如诉,几度喑哑,几度中断,终难以为继,中途而亡。
      晏长和一直默默听着,直到吹笛人自己再也吹不下去了。他看向莲公子,叹息似的问了一句:“你最想要的难道不是自由?”
      莲公子看向他,那一瞬间晏长和竟然一愣,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那已然从另一个人身上消逝了的强烈的渴望——和害怕。
      “不、不是……”莲公子道。
      “那是什么?”晏长和问他。其实他并非完全没有猜到答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来寻求确认。但莲公子咬着嘴唇,似乎开不了口。
      我想留在您身边——以他的身份立场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和无数想攀附七王府这棵高枝的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仗着和王爷有几分露水情缘,但在一向风流的七王爷眼里,这一定什么也不是。更何况他心里早已有了中意的人,即便求而不得,却不代表别人就有机可乘。
      谢公子说得没错——莲公子默默地想到,王爷红颜知己数不胜数,又怎会在乎自己一个?可笑自己竟敢痴心妄想。
      “唉,罢了。”晏长和长叹一声,突然朝莲公子伸出了手。
      莲公子犹疑着上前两步,以为他是要自己把笛子还给他。晏长和直起身来,手碰到笛子却停了片刻,转而握住莲公子的手一用力把人给拉了下去,紧接着一翻身就把他压在了身下。
      “王爷……”莲公子惊魂未定,气喘吁吁。晏长和问他:“你想要的是这个?”
      莲公子盯着他,鬼使神差似的应了声:“是。”说完才觉不妥,难堪地偏过了头。明明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可每次靠近他还是会心慌意乱,难以自控。
      相比之下,晏长和比他要冷静得多。他一只手捏住莲公子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直视他躲闪的眼睛,又问了一句:“仅仅是这个?”
      莲公子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好像对眼前这个人来说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晏长和没有听到他的反驳,于是平淡地说了句:“可以。”照着那双嫣红的嘴唇吻了上去。
      本王的心已经死了,如果仅仅只是想找个人来陪,那么谁都无所谓。
      莲公子只怔愣了片刻,便再一次无可救药地沉溺进了这个人的气息里。头上秋夜晴空,身下黄叶铺地,两相纠缠,二心各异。
      黑暗中,耳听着里面的声音渐渐变了味儿,谢意下意识地偏过头,接着很快施展轻功,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二天一早,交待完谢望要乖乖儿留在七王府等他回来,谢意便跟晏长和一起上了一架马车,朝比虚山驶去。对于昨晚发生的事儿,两人皆只字不提。
      谢意一路假寐,心里想着上了比虚山,他要怎样开演一出大戏。

      虞章帝即位以来第一次上比虚山礼佛祈福,随行者众。后宫除了皇贵妃伴君同行,还有两位新得圣宠的侍君,一碗水端平,如此朝臣倒也不好再苛责什么。
      一位何少君,一位白少侍,车架在贵妃之后,可甫一启程白少侍就被皇上召去了御驾,私话密谈许久,直到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比虚山脚下,下车稍作整顿,准备步行上山。
      众人换了轻装,晏长留也只穿着常服,就如同寻常大户人家出行。只是周围随时严阵以待的护卫个个儿威风凛凛,使人不敢轻易靠近。
      这次祈福乃是皇上突发奇想,于是一切礼数、仪仗从简。皇城的百姓有听说了的早早儿就来到比虚山脚下这条必经之路等着,众人停顿休整的间隙,竟然有人远远儿地朝着这边跪下磕头,比拜佛祖还虔诚。
      皇上差人去问,跪拜者谁,因何而拜,问话的人回来答道:“他们自称来自北境,是到江南做生意的客商,途经皇城,特来此跪拜天女。”
      “天女?”
      贵妃娘娘笑说:“这儿只有天子,哪儿有什么天女?啸风,”她叫莫啸风,“快去叫他们别拜了。山上才有佛祖,让他们上了山再拜也不迟。”
      “等等。”莫啸风还没走,晏长留就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他们愿意拜,就让他们拜吧。”说着,朝何逢君伸出了手。
      一旁的何逢君愣了片刻,才走近前去,和皇上一起携手同行。仪仗和护卫开路,两人率先走在前面,白世卿落在后头,跟李准儿谈笑道:“贵妃娘娘深受民间爱戴,被百姓视为天女,真是可喜可贺。”
      李准儿没有领情,淡淡回了一句:“我等凡愚被人这样拜,得折寿。”
      “贵妃娘娘真是说笑了。”白世卿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李准儿先走。这回她没有推辞,当先一步走到了前头。
      “莫兄!”白世卿叫住了正要跟上前去的莫啸风,于是他停了下来,两个人默契地在后面慢步而行。
      “白兄有话要说?”他没有叫他“白少侍”。
      白世卿先随便说了一句:“被尊为天女,贵妃娘娘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莫啸风笑了笑,道:“不该得的虚名,还是不要的好。”
      “可先祖凤主受万民敬仰,贵妃娘娘身为李氏后人,得此殊荣并非难以理解。”
      “白兄就不要跟我打哑谜了,我知道你想说的不是这个。”莫啸风直接道。
      白世卿没有否认。他虽然平日里和这位棋友也曾相谈甚欢,但很明显莫啸风并不愿意跟他深谈李家的事。他与他相交只是因为锦绣公子在江东还算颇有才名,桃源清谈盛会邀他前去,但白世卿一直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的回应。
      值此机会难得,白世卿跟他道:“那我就有话直说了。莫兄,眼看清谈盛会在即,皇上却始终没有透露出半点儿想法。圣意难测,若是此次皇上也如上次先皇一般不亲临桃源,我毕竟是宫里人,恐怕难以前去赴会。”
      莫啸风呼出一口气,如叹息一般,又不是叹息。他对此表示理解,把这话题撇开,他反过来问白世卿:“这问题或许唐突,但我一直很好奇白兄当初为什么要参加选君,以你之才学,后宫可不是一个适合施展手脚、实现读书人抱负的地方。”
      白世卿把话接过来,反问他:“那你呢?莫兄明明不姓李,却还是鞍前马后为李家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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