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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离间之计 ...

  •   李准儿没有承认,晏长留就是会被这样的人吸引。正如他当年会纳自己为太子妃,或许也是因为她身上有着这种相同的特质。
      当他还是桃源的四公子的时候,就被认为少年老成,常常一整天板着个脸,明明跟桃源堂的小孩子都若即若离,却时常远远地跟在大哥后面,默默地听他讲些惊世骇俗的言论。
      最有凤主遗风的李大公子李瑾,其实最对自家先祖不敬。他崇拜先祖的谋略和才学,却轻信野史的杜撰,把凤主为人批得一文不值,说他为家国天下做的都不过只是表面工夫,实际上就是高祖的“帐中谋臣”,席枕之间献方略,襟胯之间点江山。为人自私、矫作、善变、蛮不讲理,偏偏还喜欢被人崇拜,实乃百年不遇一疯魔。身为李氏后人,却说桃源李家华而不实,是注定倒塌的空中楼阁。
      听者往往瞪大眼睛、捂住嘴巴,等他走了以后就默默摸一摸胸口,平复刚才因他的话而受到的刺激。只有四公子一个人会安安静静地听完,然后安安静静地走开,等到下一次李大公子又在同样的地方高谈阔论,他就又坐在相同的位置,远远地看着他。
      他们同样崇尚武力和鲜血,自负又狂妄,身体里流淌着某种具有颠覆性和毁灭性的危险因子,盛世是圣人,乱世是杀神,盛世是明主,乱世是暴君。
      莫啸风绕过李准儿,把谢意轻轻放在她刚刚躺过的竹榻上,为他剥下已经湿透了的衣服,又拿过托盘上那套干燥的给他换上。这人随身有一块玉佩,紧紧地系在腰上,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没有在意,随手把它丢在了那堆湿衣服里。
      李准儿这才转过身来,问他:“那我们怎么办?李家怎么办?千千万万受桃源荫蔽的人又怎么办?怕就怕皇上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封个贵君来执掌凤印,绕开桃源死士的制衡。要是一个手执凤玺者要置李家于死地,我们唯有引颈受戮,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说,我们要先发制人。”莫啸风为竹榻上的人系上了最后一根腰带,又用裘皮把人紧紧裹住,抱着他站起身来。
      “怎么先发制人?”李准儿问。
      “要皇上立你为后,或是归还凤玺,二选其一。只要还有商量的余地,留他一命对我们没有坏处。”
      李准儿沉吟片刻:“若他立后,则凤玺自然回到了我李家手中。若他不想立后,也不愿意放手凤玺——”她看向莫啸风怀中的谢意,眼神渐渐变得冷酷起来,“那么这个人一定不能活命。”

      晏长阳从自己皇兄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好久都没有缓过神儿来。抬头一看窗外,十六的月亮已渐渐爬到了中天,大虞皇宫又迎来了一天夜半。
      晏长留口中的很多事情晏长和还是第一次听说,而晏长留同样从他七弟口中得知了一个跟他印象里的那个人完全不同的“爱奴”。此时此刻,两个人都不禁想起了他们的十三皇妹一开始说的那句话——他们所认识的爱奴和谢意,当真是一个人吗?
      “不管是失魂症还是失心疯,只要找到病由,对症下药,善加调理,都有痊愈的可能。”晏长阳看向她的两位皇兄,斟酌道,“但依妹妹所见,这位谢君的‘病’……似乎远没有这么简单。”
      “你是说,就连你这个医仙首徒,也对此束手无策吗?”晏长留道。
      “不,”晏长阳摇了摇头,“四皇兄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妹妹是想说,医者治病,但如果病人生的根本就不是‘病’,又谈何‘治病’呢?”
      “如果他没病,”晏长和问,“那这一切要如何解释?”
      晏长阳沉默了下来。锦衣卫被派去继续寻人,乘风和越尧都还没有回来,谢意依然不知去向。她心中其实有一个解释,但因为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所以不知道应不应该现在就说出来。
      “我会解释,”她坚定道,“但在这之前,我必须给师父写一封信,而且有些问题,要当面问一问谢君。”

      夜半过后,鸡鸣时分,锦衣卫营里那条叫大黑的狗停在了紫宸宫门口,不管怎么拉扯就是不肯离开。乘风和越尧对视一眼,留了一人在此蹲守,另一人快步赶回平安殿,报告了依旧在此彻夜等待消息的皇上和七王爷。
      “谢君在不在不知道,但属下敢保证,王爷的猫肯定就在紫宸宫里。大黑的鼻子很灵,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
      晏长和坐不住,起身就要往外走去。晏长留叫住了他:“站住!你想去干什么?”
      他回过头来:“这还用问?自然是去紫宸宫找他。”
      是他,而不是它。
      晏长留站起身来,问他:“你如何能肯定他一定在那里?”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晏长和说,“斜阳湖里没人,他肯定早就上了岸。现在玲珑已经找到了,就在紫宸宫!他若不是在那儿,还能是在哪里?!”
      “就算他在那里,你去了,就一定能找到他吗?”晏长留逼近道,“你是王爷,但仅凭一个猜测,就能强行搜查朕的贵妃的寝宫吗?”
      晏长和没有示弱,反而笑了出来:“皇兄,难道你是怕臣弟先找到他?”
      晏长留冷下脸来:“就算你先找到他,他也不可能跟你回七王府!”
      “够了。”旁听了两位皇兄的争吵,晏长阳平静地说出了这两个字。情绪上并看不出有丝毫激动,却让她的两位皇兄都不得不向她看去。
      她半盯着地面,像是有点儿迷惑,又有点儿悲伤,慢慢说:“四皇兄,七皇兄,妹妹知道你们都喜欢这位谢君,但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外人,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晏长留和晏长和都沉默了下来。晏长阳继续说:“妹妹虽然很小就离了宫,但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兄妹几个感情很好,虽然四皇兄不爱说话,七皇兄总是喜欢欺负人,但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吵过架。”她抬起头来,看向两人,“妹妹不想看到你们这样。”
      越尧战战兢兢地贴着墙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他觉得自己的身份刚刚还是大虞一名尽职尽责的锦衣卫,现在却已然成了皇室晏家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七王爷沉默地离开了,过了一会儿,皇上才吩咐了一句:“跟着王爷,不要让他靠近紫宸宫。”
      “是!”越尧领了命,直到走出平安殿,才真正松了口气。看了看月下七王爷孤孤单单的影子,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晏长和没去紫宸宫,而是回了七王府。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一刻都没合眼,他已精疲力竭,本想倒头就睡,却不想此时七王府的大堂里早已等待着一位不速之客。
      “王爷,深夜登门拜访,还望见谅啊。”
      “莫大哥?”晏长和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会来这儿?”
      莫啸风不卑不亢,道:“贵妃娘娘有份礼物想送给王爷。”
      晏长和骤然反应过来什么,眼神凝了凝,不禁抓紧了椅子扶手:“他现在在哪儿?”
      莫啸风说:“我已经让人把他带出了宫,送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要告诉本王?”晏长和警惕道。
      “因为娘娘觉得,他本来就应该待在王爷身边,皇宫并不适合他。”
      晏长和渐渐松开手,站起身来。这一夜仓皇恍然如梦,如今一个机会就摆在他面前,只要伸手抓住,他日思夜想的人就会回到他的身边。他再也不要什么凤玺了,再也不必顾忌他皇兄了,他可以带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游览名山大川,看遍天下风景。
      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他到现在才发现其实自己只需要这个人在身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所有其他的都成了没必要。只要他回来,就已经足够了。
      “为什么?”晏长和又问,“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啸风也站了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他已然换了另一个称呼:“七公子,你知道准儿也不过是个女人,她不想看到他再出现在皇上眼前。”
      深夜的风有着刺骨的寒意,就如同那一年他从桃源回皇城,也是这样的寒风刺骨,一个小奴隶戴着枷锁脚镣,倒在了他的马车面前。他已好几日没吃没喝,只剩下一口气。
      那时他也还只是个少年,很少人叫他“七皇子”,在桃源,人们都叫他“七公子”。他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天生聪慧,讨人喜欢,比起迟钝而木讷的太子,沉默寡言、不近人情、战功赫赫、手上血债累累的四皇子,似乎他才最像是大虞未来的明主。
      他掀帘往外一看,也是一眼,那小奴隶眼里有着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那么强烈的、赤裸裸的对生命的渴求。他想要活下去,为此愿意付出一切,他有的和没有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意气的晏长和让人砍掉了他的枷锁,斩断了他脚上的镣铐,蹲下来抬起他的头。
      “爱……奴,我叫……爱奴——”

  • 作者有话要说:  桃源死士监察皇权,防止帝王失德,皇家手握凤玺,两者互相制衡。但贵君算是个bug吧,特别是当皇帝有意要对桃源下手的时候,李家自危,应该不难理解。我已经尽量把这种心理博弈写得严谨了,如果还有什么交待得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在评论里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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