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君子不承欢》狸子狸

77、白猫引路

　　为人兄长的七王爷笑得温和：“就是你走那年养的，算来也有七八年了。”又问这个妹妹，“小时候的事儿你还记得？”
　　长阳公主摇摇头：“记不得多少了。这些年我随师父行走在外，四处治病救人，游荡惯了，有时连自己的身份都快要忘记了。”
　　晏长和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永远是大虞的公主，这座皇宫也永远都是你的家。若是有一天觉得累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晏长阳笑了笑，应道：“嗯。”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这次皇兄派人去请师父出山，也没说到底要给什么人治病。我记得前年……还是更早些时候？七皇兄不是也派了人来吗，不知道那人……长阳可不可以见一见？”
　　没想到会突然说起这个，晏长和似是怔愣了片刻，紧接着便移开了目光：“那时是我一位友人重病，想请悬壶山人妙手回春。不过现在……他已经长眠了。”
　　晏长阳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略微叹了一口气：“唉，师父就是这样，脾气古怪得很。他行医有诸多禁忌，说了不医权贵，就当真谁都不肯救。”
　　晏长和见她情绪低落，似有自责，反过来安慰她道：“可山人到底还是收了你这个一等一的权贵徒弟啊……”
　　正说话间，这时入耳的乐声忽然一转，骤然变得慷慨激昂起来，七王爷和十三公主都不禁停止了闲话，双双朝台上看去。一直心事重重的虞章帝也受了这乐声的吸引，不知不觉把目光移了过去。
　　台上擂鼓声中，只见一俏丽身影拔剑起舞，其形刚柔并济，身段儿甚是撩人，长剑寒光熠熠，又让见者心惊。晏长留一下子站起身来，一时之间座下众人都不禁骚动起来。
　　御前侍卫乘风快速上前两步，在皇上身边耳语了几句。李贵妃叫来身边伺候的宫女问了两句话，随后就一脸不悦，冷冷地看向台上舞剑之人。
　　鼓声仍然雷动，剑舞乱光迷影。晏长留重新坐回去，等到一舞毕，剑入鞘，才做了个手势，让那舞剑之人到座前觐见。
　　舞者跪下行礼，抬起头来，众人才在辉煌的灯火中辨认出那张精致的脸。
　　“原来是你。”晏长留问，“你还会舞剑？”
　　刚刚下得台来、尚还气喘吁吁的何逢君还来不及答话，就被一旁的李贵妃截了过去。
　　“何少君色艺双绝，当真难得。”李准儿笑眯眯地说，“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刚才这曲子应是我大虞军中战曲，皇上从军数年，对这曲子再熟悉不过了。谢少君此番可见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十三公主晏长阳听不出贵妃娘娘这番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心夸赞，又有几分拐弯儿抹角的讽刺，她只仔细瞧了瞧那献舞之人，见他长得确实标致美丽，楚楚可怜，而长剑在手，又为其柔弱更添了几分英姿，一时竟让人觉得雌雄莫辨，连她也忍不住暗赞一声“妙人儿”，对他多看几眼。
　　“七皇兄，这人……”
　　晏长和竖起一根手指止住了她的问话，晏长阳始觉莽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再看那边，四皇兄已经把这位侍君搀扶起来，迎到了身边，贵妃娘娘似乎不太高兴，道了声“乏了”，便提前离席了。
　　“这两天少去紫宸宫走动。”七皇兄突然小声跟她说，“就是贵妃叫你去，你也最好找个借口推脱。”
　　晏长阳只觉得七皇兄这番作态甚是有趣，眨了眨眼睛，道：“这几日都是八皇姐硬拉着我去，我其实不爱去那儿。贵妃娘娘好像并不喜欢我。”
　　晏长和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七皇兄喜欢你就够了。”
　　除了这个不咸不淡的插曲，今晚这个皇室家宴过得还算平静。宴后皇上把那位何少君接回了寝宫，晏长阳让她七皇兄陪她去御药房配了副药。
　　晏长和眼看着自己这个妹妹对各种药材如数家珍，甚是欣慰，问她：“你这是配的什么药？”
　　晏长阳并不正面回答，仍旧专心用臼杵捣药：“四皇兄用得上的。”说着天真烂漫地笑了笑，晏长和便也没有追问。
　　两人出得御药房来，竟看到御前侍卫乘风在门外候着。一见十三公主，乘风便行了个礼道：“长阳公主，皇上平安殿有请。”
　　晏长和皱了皱眉头，晏长阳却像是有点儿惊讶地张了张嘴，小声地感叹了一句：“这么快啊？”
　　乘风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公主想到哪里去了，仍旧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请她尽快过去。
　　“七皇兄，那我就先去了。”说着晏长阳扬了扬手上的药膏，眼睛亮亮的，俏皮地说了一句，“我就说肯定用得上嘛。”
　　晏长和瞬间明白过来她配的是副什么药了，一时间竟然感到有点儿尴尬，掩饰性地咳了几声，暗嘲这个妹妹懂得实在太多，而自己竟然还以为她是个不知人事的小姑娘。
　　“对了，七皇兄府上可有伺候的王君？若是需要，长阳明天可以送几瓶过去。”
　　这妹妹笑得真诚，晏长和先招架不住了，摆摆手让乘风赶紧带她走。“既是皇兄叫你，那就赶紧过去，别让皇兄久等。”
　　中秋月明，把整个深宫高墙都照得亮堂堂的。晏长阳被御前侍卫领着一路来到平安殿，却没有进主殿，而是到了东边的暖阁。
　　四皇兄脸上疲态尽显，但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劳累，更像是心中积郁难除，外显于形。她怀着疑惑轻手轻脚走进去，见到的也不是刚才在宴上献舞的那位侍君。
　　“皇兄，怎么——”话还没问完就被打断了。
　　晏长留对她说：“长阳，这宫中有许多事朕不便对你讲，它们与你无关，你也不要深究。但这个人——你一定要救。”
　　察觉到四皇兄语气的非同寻常，晏长阳沉默下来，看了看榻上之人，又看了看她的四皇兄。她骤然明白过来，原来皇兄不远万里让人去请师父出山，想救的原来是眼前这个人。
　　她想起宫中盛传的那位贵侍谢君，据说生前很得圣宠，无奈随使臣出海，病入膏肓，撒手西归。那么现在的这一个又是谁呢？难道说——
　　晏长阳睁大了眼睛：“这是谢君？！”
　　高挂于中天之上的明月像是一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些不传于世的宫闱秘事的发生。月光流淌到红墙绿瓦的每一处缝隙之间，使一切隐秘都无所遁形。
　　离开御药房以后，晏长和怀里的爱猫就一直不太安分，总是试图挣脱出来，这对这只老猫来说尤其反常。他一个没留神儿，这老猫就滑溜溜跳到了地上，抬头冲他“喵——喵——”地叫了两声儿，然后纵身一跃，跳上了一边高墙。
　　“玲珑，下来！”
　　玲珑并没有听他的话，身子一伏就消失在了墙的另一边。晏长和心生疑窦，脚下运起轻功，很快追了上去。
　　平安殿东暖阁里，晏长留坐了下来，抚着谢意煞白如死人一般的脸，对晏长阳说：“你也是个聪明的姑娘，猜到了他的身份，但世人皆知谢君已经身陨南洋，所以他不是谢修缘，而是谢意。”
　　“谢意？”晏长阳咀嚼了一会儿这个名字，同时慢慢消化着心里的震惊。她没有想到四皇兄竟然痴情至此，这样说来，下南洋的谢君不过是个“替身”，这一位才是四皇兄的心上人吗？
　　“他一直恶疾缠身，你跟随悬壶山人学医多年，应该深得医仙的医术真传。朕要你好好儿看看，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这病要如何才能根治？”
　　晏长和在半空中被人拦下，与人交手三招，才发现拦人者是他四哥的御前一等贴身侍卫乘风。两人刚刚才打过照面，相见俱是一惊：“怎么是你？”
　　“王爷怎会来此？”乘风戒备着。
　　刚刚只顾着追玲珑，晏长和并没有注意到周遭风景的变化，这时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平安殿。天子寝宫，锦衣卫当然会拦他。
　　“本王的玲珑跑进去了，要是惊扰到皇兄就不好了。”
　　“王爷的猫？”乘风衔住一片随风飘来的叶片，放在嘴边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四面八方俱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应之声。
　　“锦衣卫兄弟们说，今晚并没有看见王爷的猫。”
　　晏长和暗叹这平安殿周围戒备之森严，这时静夜里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紧接着眼角余光处有白光一闪，乘风和他都瞬间反应过来，立刻朝那白影追去。
　　“四皇兄莫不是在拿妹妹开玩笑……”晏长阳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把手指从谢意的手腕处移开，心里已换了另一种震惊，“他分明已经——”
　　“朕知道。”晏长留说，“但他还会醒过来的。起死回生并非天方夜谭，至少朕亲眼见过。”
　　晏长阳确定她的四皇兄此时神志清醒，也没有在跟她说笑。可是起死回生——怎么可能呢？就算是再旁门左道的医书里也没有记载过这等奇事，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