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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酒后真言 ...

  •   晏长留生出了调笑的心思,然而一转念又觉得在谢意喝醉了以后这样戏弄他实在很没有君子风度,但同时心里又忍不住期待这人会如何回答。
      这时谢意不假思索,理所当然似的应了一句:“长得好看——不、吃、亏。”说着还伸出手来“啪、啪”两声拍了拍他的脸,如同富家公子调戏良家妇女。
      晏长留心中顿生笑意,但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抓住了谢意那只不安分的手,似有意还无意地慢慢揉捏,语气里更带上几分宠溺,说:“朕确实从不吃亏,但却不是因为长得好看。”
      “那是为什么?”谢意毫无留恋似的抽回了手,问。
      晏长留手里顿时一空,没了温度,心里也好像陷进去一块儿。他仔细擦了擦双手,把毛巾丢进了水盆里,接着刚才的话说:“因为天下没有人敢让朕吃亏。”
      “哦。”谢意回应得相当敷衍,一边脱鞋上床,自己给自己盖好了被子。
      晏长留皱了皱眉头把他被子拉下来,谢意就把被子拉回去,拉下来,又拉回去,如此僵持了几回,晏长留终于忍无可忍,把人从被窝里刨了起来。
      “先别睡,朕有话要问你。”
      谢意半眯着眼睛,垂着头,不情不愿地坐在床上。晏长留也觉心中过意不去,于是尽量放柔了声音,说:“听越尧说你最近老是忘事儿,朕很担心。”
      听话人抬起脸来气鼓鼓地瞥了他一眼,嘟囔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脑子经常断片儿……以前的事情想起来好多,眼前的事情却一转眼就忘了。”
      晏长留拉过他放在被子上的手,冰冰凉凉的,把它们拢在自己手心里,温言软语问:“你都想起了哪些?跟朕说说。”
      “都是爱奴跟你弟的事情……反正跟我没关系,又不是我愿意想起来的……”谢意果真问什么答什么,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委屈似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道:“以前晏长和对我不好的时候,我就只记得他的坏。现在我想起来了,才知道原来他真的对我好过……好到人死了、魂儿没了,身体却还记着他。”说完他慢慢低下头来,把自己蜷成一团,“我很害怕……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谢意,还是爱奴……”
      若是在谢意清醒的时候,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他自诩潇洒,袒露软弱不是他的风格,即使是在晏长留面前,他也并不愿意表现出过多的依赖,正如他曾经对越尧说过的那句话——“即使以后有一天他不在我身边了,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地活下去”。
      更遑论借尸还魂这件事儿太过复杂,他自己都解释不清的就更不指望晏长留会相信了。而现在爱奴的记忆正在这具身体里复苏,常常让他觉得自己脱离了对这副躯体的掌控。他会言不由衷地说一些话,不受控制地做一些事,对外只好跟人说自己“犯病”了。
      犯的是什么病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这病无人能治,“病”到晚期也许自己真会发疯也不一定,到那时大老板会怎么想?他到底是谢意还是爱奴?或者就像他所相信的,谢意和爱奴根本就是一个人,谢意只不过是精神分裂的爱奴。
      他是七王府的奴隶、晏长和忠心耿耿的爱慕者,他是爱奴。
      他是清风斋的侍君、晏长留一见钟情的命中人,他是谢意。
      如果有一天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他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晏长留默然无话,他曾说他愿意当谁就当谁,这是假话。他很清楚自己并不希望眼前这个人想起以前发生的一切,重新成为爱奴,他应该永远是他的谢意。那些他没有参与的过去,忘掉了就忘掉吧。
      “抬起头来,看着朕。”
      谢意低着头一动不动,晏长留只好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他原本闭着眼睛,这时突然睁开,倒好像清醒了许多,但定睛一看,这双眼睛依然涣散无神,才知道刚才一时的清醒只不过是种假象。
      “不管你病成什么样子,朕从未嫌弃过你。但你要对朕说实话——”晏长留柔声问,“那封无字信,你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刻意瞒着朕?”
      谢意的眼神跳跃似的闪动起来,突然挣扎着甩开了晏长留的手,他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掀开被子又掀开枕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晏长留站起身来,走开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你在找它?”手指一滑,出现了两张白纸。
      谢意盯着那两张白纸,嘴唇紧紧地抿着。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跪坐在床上,无言地僵持了一会儿,晏长留才率先打破沉默,叹了口气。
      “你的身份朕一清二楚,你是西南人也好,是七王府的人也罢,朕都毫不介意。那你身上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是朕不能知道的?”说着他手一松,信封和那两张白纸都顺势掉了下来,其中一张飘荡着落到了床沿。
      谢意把这封无字信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叠好。
      “皇上从不吃亏,其实是因为这个吧?”谢意抬起头来,“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保持警惕和怀疑,即便这个人看起来毫无威胁。再如何亲密的枕边人也好,是个疯子也好,反正谁都不能相信。”
      晏长留心里骤然刺痛了一下。
      “朕只想听你说实话。”他弯腰捡起另一张白纸,慢慢说,“你性子直善,行事从来大方磊落、毫不遮掩,唯独这件事情,骗过了越尧,却没能骗得过朕。这两封信到底从何而来,是何人所留,有何目的,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能对朕说的?!”
      他把这封信塞到谢意手上,前所未有的放低了姿态:“事到如今,朕对你的宠爱难道还不够吗?朕对你的心意,难道还不足以让你相信朕吗?”
      “皇上今晚一番质问,到头来竟然还好意思跟我谈‘相信’二字,不觉得讽刺吗?”
      晏长留无言沉默了下来,撤回了手。朕纵然起了疑心,那也是你隐瞒在先,如今你倒还要来指责朕的不是吗?但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他压抑着胸中怒气,深呼吸了几次,把地上的信封捡起来交到谢意手上,“这件事情——朕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晏长留起身欲走,却被谢意扯住了袖子。他没有回头,只听见谢意在身后说:“我……这不是我想说的话——我不告诉你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晏长留冷着脸回过身来。
      谢意呲牙咧嘴地砸了砸脑袋,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不记得了。”
      晏长留钳住了他的手,以防他弄伤自己。这时谢意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变得通红,眼球凸出,血丝密布,表情狰狞,如同恶鬼:“你明知道我有病,还在这个时候刺激我!哪天我真疯了……谢意和爱奴,一个都活不了——啊——”
      谢意突然惨叫一声,抱着头躺倒在床上,眼角竟有血泪流出。晏长留也慌了,手忙脚乱地把人裹进怀里,才发现谢意手脚都软绵绵的,半点儿生气也无。他抬手去探谢意的鼻息,呼吸微弱,已然陷入了昏迷。
      房顶上正闲话的锦衣卫二人一见自家皇上手里抱了个人冲出门外,翻身而起就跳了下来。
      “皇上,谢君这是——”
      晏长留仅用一个眼神就让越尧噤了声。
      “立刻起驾回宫!”

      八月十五这天宫里举办中秋宴会,皇城之中也是各处热闹非凡,虞章帝穿上吉服,出席了君臣同乐的中秋大宴。大宴之后还有个小宴,可以算是晏氏皇族的家宴,操办者乃是皇贵妃,地点选在听松园。
      开头照例是听戏,戏听完还有后宫嫔妃献艺。皇上刚刚痛失宠君不久,正是需要慰藉之时,蘅芜潇湘十六宫有卯足了劲儿想借此机会往上窜的,这个时候自然要好好表现。
      席间众人无一不小心留意着皇上的反应,见一出戏唱完,皇上始终郁郁寡欢。明明应该是团圆的好日子,况且这年长乐公主成婚、长阳公主回宫,晏氏皇族这个家宴理应比以往更加喜庆。皇上情绪这般低落,只可能是因为还没走出谢君长逝的阴翳了。
      有心的人还记得,这听松园可以说正是皇上和谢君情定的地方。去岁年关上野苑大宴,晚上在听松园皇上于人群之中一眼相中了谢君。如今斯人已逝,旧事说来都成追忆,皇上触景生情,也在情理之中。
      八公主晏长乐注意到自家皇兄的兴致不高,用手肘捅了捅宋远麓,低声说了一句:”没想到皇兄对那个谢修缘真的这么痴情。”
      驸马想起了自己昔日的好友,年纪轻轻却客死他乡,长叹一声,灌了一口闷酒。
      七王爷晏长和抱着他的玲珑,这老猫最近食欲不振,粘在主人身上一动不动,然而不管是主人还是宠物,此刻心思似都不在这宴会之上。
      坐在旁边的十三公主晏长阳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这白猫身上的毛,和她这位七哥相视一笑:“七皇兄养了它多少年了?我小时候倒好像没见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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