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君子不承欢》狸子狸

63、两全其美

　　晏长和当然知道谢意这话在讽刺什么，不禁皱了皱眉头。他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莲公子，转过头来对谢意说：“你要是不喜欢，本王以后再也不来了。”
　　“哈？”谢意真觉得晏长和脑袋被驴踢了，看了看周围一众等着听八卦的人，冷冷地说了一句，“王爷不必委屈自己，我只是替谢二公子不值。”
　　晏长和沉默下来。
　　谢意无意与他继续纠缠下去，说了一句：“谢望，我们走。”说着拉了谢望就要走，但一转身就被几个守在门前的打手拦住了。
　　晏长和走上前来，拉住了他的手臂，问：“你真拿他当弟弟？”
　　谢意甩开了他，道：“我都已经让他跟着我姓谢了，王爷可还有疑问？”
　　“可你并不姓谢。”晏长和说。
　　谢意深吸了一口气，堪堪忍住了朝天翻个白眼儿的冲动，说：“王爷贵人多忘事，谢意便提醒您一句。”他略微压低了声音，道，“谢修缘已经走了，你现在非要跟我过不去，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在他看来，谢修缘已经去了南洋，看他那个病入膏肓的样子，估计是活不到大虞使臣回来的时候了。晏长和之前一心只想拿到凤玺救他的命，现在看来已经毫无意义了。而他现在还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实在很让人火大。
　　“如果你真是拿他当弟弟，一千两本王出了，你把他赎回去便是。”
　　“这就用不着王爷您费心了。”
　　谢意说着，径直饶过了晏长和，掏出身上仅有的十大张一百两银票一把拍在桌子上，看向月老爹道：“一千两，多的没有。卖身契呢？”
　　月老爹看了七王爷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于是偏头跟旁边一位侍者耳语了两句。侍者点了点头，正要走，谢望却突然叫了一声：“等一等！”
　　这时所有人都不禁看向出声的谢望，他跑到谢意身边来，咬了咬嘴唇，终于抬起眼来热切地看着他，说：“公子，我不值一千两的。你用五十两给我赎身，另外九百五十两给莲公子赎身，好不好？”
　　这话说完，莲公子看向谢望，眼里似有千万般难明的情绪。谢意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他这次出门，身上撑死了就带了这一千两银票，要不是刚刚晏长和故意抬价，当然花不了这么多钱——剩下的银子原本是打算用来打探害死月朔的凶手的身份用的。
　　且不说谢望的身价肯定不止五十两，就算他现在再拿出一千两，月老爹也不一定肯放走莲公子。可看着谢望这个满怀期盼的样子，谢意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
　　如今看来，当初他和月朔能够逃出得月楼，背后少不了莲公子的帮忙。而若不是一直以来都有晏长和这座靠山，莲公子在这里的日子可想而知并不好过。刚刚晏长和还说以后再也不会来这儿了，失去了靠山的莲公子今后还不知道会被月老爹如何刁难呢。
　　谢意狠狠心一咬牙，解下了腰间的白玉玉佩放在桌上，对月老爹说：“月老爹，您是个生意人。今天我把这块玉佩押在这儿，月望和莲公子我一起带走，明天再让人送钱回来赎回这块玉佩，价钱一定让月老爹满意。”
　　月老爹看了看莲公子，也许是在计算这笔买卖到底值不值。他走过来拿起桌上的玉佩仔细摸了摸，沉吟道：“公子这块玉佩看起来不过就是一块普通的白玉，似乎值不了这个价钱啊。”
　　他刚一说完，晏长和就过来把那玉佩夺了回去，转向谢意道：“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唯一遗物，你就这么舍得把它押在这儿？”
　　谢意忿忿道：“王爷的相好你自己不赎，倒要我来出这个钱。你不是有一万两吗？在哪儿？要是你拿得出来，我就不押了。”
　　晏长和沉默了下来，谢意偷偷看了他两眼，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哗啦哗啦的。反正你们晏家人不差钱，我就不一样了，没钱了还得跟大老板借，那多不好意思。
　　沉默间，莲公子突然凄凉地笑了一声，道：“王爷不用这么为难，月莲贱命一条，不值得王爷如此破费。”
　　“这说的是什么话？”晏长和略沉了脸色，道，“为何要如此自轻自贱？莫说是区区一万两，既是为你赎身，花多少钱本王可会皱一下眉头？”
　　谢意难得的觉得晏长和说了一回人话。
　　“但在这之前本王得问问你，”晏长和说，“你愿意离开这得月楼吗？”
　　莲公子一双美目里几乎立刻盈满了泪水，眼睫毛一忽闪，泪珠子就一颗一颗往下掉。
　　最终，谢意以二百两的价钱替谢望赎了身。
　　月老爹本来不敢要晏长和的钱，但七王爷折扇一摇，道：“本王说多少就是多少，难道还能让你赔了生意不成？”如此百般推辞不脱，月老爹勉勉强强收了晏长和两千两银子，把莲公子的卖身契一起交到了谢意手上。
　　谢意也不客气，拿过来稍微瞟了一眼儿，然后就两手一扯——撕了个粉碎。伴随着这哗啦哗啦的碎纸张声，这世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月望和月莲，有的只是谢意的弟弟谢望，和谢望尊称的那一声“莲公子”。

　　被晏长和这么一搅和，月老爹心里肯定不痛快，谢意也不好再跟他打探消息，于是依旧揣好怀里的画像，准备过几天再来。回去的时候，七王爷提出要小送他们一程。
　　由于刚刚“借”了晏长和的钱和权，谢意没有拒绝。
　　七王府的下人多雇了两顶小轿来，谢意跟晏长和共乘一顶。王爷的轿子宽敞，坐进去倒也不觉得挤。
　　谢意背靠着轿子里的软枕，抄着手，说了一句：“王爷对谢二公子、对莲公子都够大方，怎么唯独对爱奴这么苛刻，连半分温情也不愿意给他？”
　　晏长和盯着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轻轻笑了一笑，道：“本王以前没看明白自己的心，不敢对他好，以后不会了。”
　　时间久了，他竟也习惯了谢意这般说话的方式，可眼前这个人明明就是他的爱奴。
　　谢意好好儿琢磨了一下晏长和这句话，但没品出个什么味儿来，只听明白七王爷现在大概是后悔了。不过后悔也没用——谢意想，人都已经死了，现在才想起来要对他好，早干嘛去了呢？
　　“那位莲公子，王爷打算如何安置？”谢意问。
　　晏长和摇了摇扇子，悠悠然道：“是你替他赎的身，怎么反倒来问本王？”
　　谢意奇了，原本以为这七王爷会把他的老相好留在府中，毕竟现在谢修缘走了，七王府也没有个侧妃侍妾的，而莲公子确实生得倾国倾城，留在身边多安逸？
　　他想了一想，道：“王爷要是嫌人出身太低，留在王府里不合适，至少也应该找个地方妥善安置了，平日里多照顾他，对人好一点儿。王爷风流名声在外，我看莲公子对你也不像是没有情。”
　　晏长和看了他片刻，问了一句：“你希望如此吗？”
　　谢意想，我这是好心给你出主意。要不是看你悔过态度好，我会坐在这儿这么跟你和颜悦色地说话？
　　“是啊，这样两全其美，谁都不亏。”
　　晏长和似乎松了一口气，道：“那好，就依你。”
　　谢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话听着很是别扭，晏长和今天也很不对劲儿，不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也无心细想了。

　　在谢宅大门之前，临分别时，谢望拉着莲公子的手说话，说完回过头来看谢意，问道：“公子，以后我可以常常去看莲公子吗？”
　　谢意瞟了晏长和一眼，七王爷摇着折扇悠悠道：“当然可以。”他看向谢意，说，“你们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结果晏长和还是把莲公子安置在了七王府，每天天还没亮，就有七王府的小轿停在谢宅门前等着接人，如果谢望不去，他们就原路返回，一天不落。
　　谢望三天两头儿往那边跑，谢意说了他几句，但被他撒娇蒙混了过去。他人精灵，知道谢意是真的拿他当弟弟，便肆无忌惮地耍起他那天生的娇俏性子，而谢意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听了两句软话，也就由着他去了。
　　晏长和似乎也吃准了他这个性子。自从他真心悔过以来，谢意对他明显比以往善意得多，不会一见面就给他甩脸色，故意说些尖酸刻薄的话让他膈应，但即便如此，态度也远远算不上热络。
　　时间进入月底，这天晚上大老板来了，谢意跟他抱怨：“你那个七弟老爱往我这儿塞东西，什么爱奴生前的佩剑、什么他吹过的笛子，还有他挂在房里那些蹩脚的书画。我都跟他说了我不是爱奴，他只当我是个疯子。更气人的是——还不能退货！”
　　有越尧这个传话筒在，谢意这边发生的事晏长留都心知肚明。
　　“本来就是你的，他既送了来，你收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