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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四月离别 ...

  •   这一日,人间四月,皇城内外,大风萧瑟。
      来人说是阿努曼王子有请,结果谢意在马车中最先见到的却是谢修缘。
      这马车空间宽敞,夜阆夜副统领跟他打了一个照面,彼此点头致意过后,就跟他擦肩而过,下了马车。入得车里,一眼就看见谢修缘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正侧躺在小榻之上看向这边。
      谢意刚把兜帽取下来,马车里就又上来一个人,看那华贵的异族服饰的穿着打扮——正是曼荼罗的王子阿努曼。
      王子看着他的脸惊奇地嘀咕了一句什么,跑到谢修缘跟前一脸兴奋地说了一长串叽里咕噜的话,谢意一个字都没有听懂。说完以后,阿努曼王子就回过头来,仍然用那种好奇的目光打量谢意。
      这时,谢修缘微微一笑,终于开口道:“王子说我们长得很像。”
      他微微侧过头去,跟阿努曼王子说了两句话,用的是刚才谢意听过的异族语言。阿努曼王子闻言颇为腼腆地笑了一下,歪了歪头。
      怪不得谢修缘能当阿努曼的汉话老师,原来他竟然真的懂曼荼罗语。
      “谢二公子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谢意言谈之间显得相当疏离。回来之前他曾经设想过和谢修缘见面的情景,但临到头来却不由得退缩了,就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人。
      被那双眼睛盯着,他会觉得羞于见人,忍不住猜测谢修缘心里会作何感想。一个人看着自己的复制品出现在面前,滋味必然难以言喻。
      “爱奴,你心里有皇上吗?”
      万万没想到谢修缘一开口就问出了这样的话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情绪在作祟,谢意总觉得谢修缘的问话有些居高临下,可是看这个人的表情,分明已经再亲切不过了。
      谢意抿抿唇,看了看旁边的阿努曼王子。谢修缘会意道:“放心,现在他还听不懂。”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谢意说。
      谢修缘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咳了两声。看到他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谢意突然为自己刚才的冷淡感到羞愧。说得不好听点儿,一个将死之人能有什么恶意呢?
      这样想着,他渐渐低下头来,认真道:“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谢修缘似乎对这个回答略显惊讶,笑了笑,自语似的道:“原来如此。”说完,他朝谢意招了招手,似乎是要他过去。
      谢意不禁挑了挑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最后还是从善如流,一步步走过去,在小塌前半蹲了下来。
      离得近了,即使是他这个不懂医学的人,也不难看出面前这人脸上难以掩藏的病态,心里不知道该作何滋味。
      这时,谢修缘伸出手来,在他腰间缓缓摸索。谢意正疑惑间,就见他挑起了自己随身佩戴的白玉玉佩,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了起来。
      谢意的眼神闪动了一下,颇有点儿紧张地问他:“你知道这块玉佩?它可有什么来历?”他想,爱奴在晏长和手底下伺候多年,要是晏长和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说不定曾经告诉过谢修缘。
      “什么来历,”谢修缘若无其事,反问他道,“这不是你的东西吗?”
      “那你为什么……”谢意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但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自己明白了过来。
      谢修缘一定知道些什么,但很显然,他现在并不打算告诉自己,所以就算继续追问下去,也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不过现在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这玉佩恐怕并不简单。
      “好好儿留着它。”谢修缘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场诡异的对话开始得莫名其妙,也结束得莫名其妙。
      临走时,谢意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问谢修缘:“晏长和说凤玺能救你的命。你真的要走吗?”
      “有缘再见吧。我们也该启程了。”这后半句话是对阿努曼王子说的。
      于是谢意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天边阴云,积郁难散。
      谢修缘走的这一天,跟每一个最寻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入夜之后皇城下了场小雨,谢意跳下马背,平地里打滑,差点儿摔了一跤。仅此而已。

      等到南洋来使渐渐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里消失了踪影,再也没有多少人提起皇宫里那位曾经荣宠一时的贵侍谢君时,已经是这一年的盛夏了。
      听说清风斋东边儿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极好,一朵一朵粉嫩可人,谢意却无缘得见。他和谢望一直住在皇城一座清净的宅子里,原本以为等曼荼罗人走后很快就能回宫,但大老板似乎对此另有打算。
      这倒正合了谢意的心意,在此期间,他带谢望回了一次得月楼——这座有名的风流公子的温柔乡,富商巨贾的销金窟。当然,他此去不为寻欢作乐,而是有两个不得不去的理由:一是给谢望赎身,二是打听害死月朔的人渣。
      既然那禽兽知道月朔和月望的身份,那么必然曾是得月楼的座上之宾。要从茫茫人海里揪出一个人来或许不那么容易,但如果这人是花街柳巷里的常客,就不愁没有人认得他的钱袋子和脸。
      比起以春满楼为首的青楼,皇城里的南馆原本生意颇为惨淡。据谢望说,得月楼的客人逐渐多起来几乎就是这小半年以来的事儿。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趋之”,好像突然之间一股南风吹遍中原大地,皇城的达官贵人都开始把逛南馆、养小倌儿当成一件风雅韵事。然而比之青楼的姑娘们更悲惨的是,没有哪个恩客会给小倌儿赎身。
      这些个艳艳美少年,明明风华正茂、年华正好,却身陷泥淖,沦为玩物、供人消遣。而一旦他们年岁渐长、姿容不复少年,就只能被卖到奴隶市场,干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最下贱的活儿。
      去得月楼的前一夜,谢意迟迟没能入眠,于是索性披衣坐起,来到院子里独自一人徘徊踱步。
      月光并不明亮,照得人的影子也飘飘忽忽,只有墙角下、草丛里一天盛似一天的虫鸣能让人感到一丝聒噪的生气。
      越尧本来躺在房顶上数星星,一听到下面有动静,立马便翻身坐起——原来是谢君披了衣裳出来,一个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怅然坐下。
      他看得出来自从下午跟那个干弟弟在房间里说了会儿话以后,谢君就一直郁郁寡欢。可越尧素来不会安慰人,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消解谢君的愁绪,于是只打算谨守本分,远远儿观望着就好。
      但谢意可不是肯一个人默默郁闷的性子,他若心有郁结,很愿意找个人来理论理论,好把他心里的困惑弄个明白。住在蘅芜苑之时,这个人是白世卿,而现在这个人只能是越尧。
      谢君在下面叫他:“越尧,你那酒还有没有?”
      于是越尧看了看自己身旁空了大半儿的酒坛子,使起轻功一跃,轻松地落到地上。
      “就剩半坛了。”
      “半坛也好。”谢意说,“给我来一口。”他朝越尧伸出手,越尧却抱着酒坛子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静。
      “谢君,皇上吩咐了,要你少喝一点儿酒。你酒量不好,一喝醉就总说胡话,而且酒醒之后还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越尧为难道。
      听了这话,谢意顿时瞪圆了眼睛,一口气堵在胸膛里硬是上不来也下不去。说到底越尧虽然跟了他这么久,但依然是锦衣卫的一员,听的是大老板的话,遵从的是他皇帝主子的命令。
      “不过要喝也不是不行,但是最多只能喝一杯。”说完越尧看向谢君,表示这已经是自己最大的让步了。
      谢意稍微愣了一愣,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也不是真想喝。不过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越尧松了一口气,放下酒坛子,在谢君对面坐了下来。
      谢意问他:“我记得你好像跟我说过,你也是西南人?”
      虽然不知道谢君为什么要问他这个,越尧还是老实答道:“是啊,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就出来闯荡江湖了,这些年一直没有回去过。”说完,他猛然意识到谢君刚才的问话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不禁略微睁大了眼睛。
      谢意点点头,迎上他的目光,说:“不错,其实我也是西南人。在进七王府之前,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奴隶。”说完这话,谢意心里不由得自嘲一笑,就算现在他也还是个黑户啊。
      越尧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谢意便自顾自地说下去:“说起来……我这身世还真是挺惨的,不过我这个人一向看得很开,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日子不是挺好的吗?有命活着,有地方住,有饭吃,有衣穿——”话锋一转,“只是有时候看到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还是忍不住想,真他妈个万恶的封建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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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四月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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