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君子不承欢》狸子狸

44、南洋来使

　　谢意和人在海棠树下闲聊打麻将的时候，丝毫不知晏长留在金殿之上面临的是何等剑拔弩张的局面。
　　南洋百岛之国曼荼罗的王子阿努曼亲率使臣来访，表示欲与大虞修百年之好，同时希望能够迎娶一位公主回去，使这段完美的婚姻成为大虞和曼荼罗深厚友谊的见证。
　　曼荼罗王子阿努曼时年二十有三，长得浓眉大眼，也算年轻俊俏，此来求亲事先也做足了准备。
　　现在大虞在位的皇帝还太年轻，一个女儿都没有，皇家公主都是皇帝的妹妹，而如今适龄未嫁的皇家公主只有一个八公主长乐，美貌自不必说，听说舞姿也是无人能及，如果能把她娶回去，这次长途跋涉的出使就可以算得上功德圆满了。
　　阿努曼王子汉话说得很不熟练，全程都带着一个通译，在表达过自己求亲的真诚和热切之后，就用他结结巴巴的汉话说道：“希望大虞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可以把长乐公主赐给我，百万曼荼罗人——都等着——我把……她娶回去。”
　　“王子的心意朕已悉知。长乐是朕的妹妹，朕也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虞章帝迂回地说，“不过王子和众使跋山涉水而来，想必旅途相当劳累，朕已吩咐人在城中四方馆备好酒菜，请王子和众使稍事歇息，看看我大虞的风土人情。七日之后，朕将亲自在宫中设宴招待各位。”
　　皇上一发话，与长乐公主的婚事只好稍后再议，不过可以想见的是，七天之后的宴会长乐公主肯定会露面。
　　和曼荼罗王子一起来的除了使臣，自然还有无数贡品。除了寻常的犀角、象牙、珍珠、翡翠之外，几万斤胡椒、辣椒等香料一箱箱从城门底下拉进来。整个南洋来使的队伍从城门口排出去长达数里，其浩大声势一时引来城中无数百姓围观，就连本来急着进出城的人们都忍不住停下来驻足观看。
　　但在这数之不尽的南洋贡品中，最让人称奇的却不是金银珠宝，而是那一头头长鼻子、长牙齿、蒲扇耳，四只脚像柱子一样的大象。曼荼罗来使端坐于象车之上，俯视众人，端的是好不神气，好不威风。
　　不少人都听说了曼荼罗王子这回是来求亲的，而不久前那场“招亲宴”的乐闻趣事还在人们茶余饭后口口相传，这下突然来个南洋人横插一脚，想必接下来更有的热闹看了。

　　谢意知道南洋来使是在当日下午，晏长留让人送了一些曼荼罗朝贡的水果到清风斋来。
　　白、宋、柳三人中午在他这儿用的午膳，吃完饭后闲聊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去的时候恰好正面遭遇了这一篮篮长相奇特的热带水果。
　　谢意一看就乐了，荔枝、龙眼、椰子、香蕉、槟榔……前世常吃的这些水果在这里都成了皇家贡品，只是叫法跟他所熟悉的略有差异，其中有一种水果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眼球。
　　“榴莲！”我的天，连这个都有！
　　谢意兴奋得无以复加，当即让人拿了小厨房的大菜刀来，洗洗干净，小心翼翼地切开他在这个世界吃的第一个榴莲。
　　晏长留来的时候才刚走到清风斋门口，就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榴莲酸爽的味道，他捂着鼻子朝半空中问了一句：“这清风斋怎么了？怎么这么……”
　　头顶上传来越尧略为放肆的笑声：“皇上，是谢君在摆弄刚刚送过来的南洋贡品，哈哈哈——”
　　看着谢意那一整套熟练无比的开榴莲的动作，白世卿等人纷纷惊呆了，难以忍受这般强烈的味道，而谢意却迫不及待地把那东西塞进嘴里，甚至还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俗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谢意本着慷慨大方的原则，把撕下来的榴莲肉分给众人。
　　柳城干干脆脆地扭过了头，宋远麓更是捂着鼻子躲到了墙角，只有白世卿仍然淡定。他略掩着鼻子，说：“我曾在一本书里读到过，说南洋有一种臭果，‘状如鸡头，长□□寸，皮生尖刺。及熟有瓣裂开，气如臭牛肉，内有肉十四五块，大如栗，其白如酥，甜美可食’[ 出自巩珍《西洋藩国志》]，看来说的就是它了。”
　　“锦绣公子果真博闻强识，连朕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晏长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可谓“人未到、声先至”，只是这话里别别扭扭的语气是任谁都听得出来的。
　　众人皆过来拜倒在地，只有谢意仍然捧着榴莲呆愣地站着，突然想到一件他以前从未想过的事——大老板这么不喜欢世卿，不会是因为吃醋了吧……
　　“这‘都尔乌’朕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物，今日才算开了眼界。”晏长留对谢意说完这句话，才叫了声“平身”。
　　谢意跟白世卿交换了一个眼神，而这个小动作丝毫没有逃过晏长留的眼睛。眼见着大老板的脸又板了起来，谢意连忙道：“原来你们管这个叫‘都尔乌’，我们那儿的人都叫‘榴莲’。别看它闻起来不怎么样，吃起来可香了，要不要尝尝？”
　　“榴莲？”相对于他的邀请，晏长留好像对这个名字更感兴趣，“朕怎么不知道西南还有这个？”
　　这时，宋远麓突然脱口而出一句：“西南？谢君不是江南人吗？”
　　谢意赶紧接过话来，道：“我早年去过西南游历。怎么，有没有兴趣尝一口？”
　　宋远麓赶紧偏过头去，捂着鼻子嘟嘟囔囔道：“我也去过西南，怎么没听说过这个……”
　　“那是你孤陋寡闻，怪得了谁？”谢意毫不留情地讽刺道，算是把这个危险的话题给略了过去。
　　谈到南洋百岛之国曼荼罗来朝，就不得不提到曼荼罗王子求亲的事儿。大老板说这个的时候谢意几次向宋远麓看去，见他一直紧皱着眉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皇上，你真打算把长乐公主嫁去南洋？”
　　晏长留摇了摇头，叹道：“以长乐的性子，恐怕会大闹一场。但曼荼罗王子亲率使臣来求亲，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打发了。大虞和曼荼罗素有邦交，朕登基之时，曼荼罗国王亲自来皇城朝贺，递交国书。如今他的儿子来了，想娶我朝公主，和大虞修百年之好，于情于理朕都难以回绝，而且……”说到这里晏长留停顿了一下，对谢意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朕以后再讲给你听。”
　　“是指‘七仙女降生’的事吗？”谢意问。
　　晏长留的眼神闪动了一下。要问是谁告诉谢意这种事情的，最可能的就只有一个人——
　　“白少侍，依你来看，朕应不应该答应阿努曼王子的求亲？”
　　谢意担忧地看向白世卿，总觉得这个问题就像个烫手山芋，谁接到了都不可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大老板这一问明显有刁难的意味。
　　说答应吧，长乐公主那一关肯定过不去，以这位公主的剽悍性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况且宋远麓也在这里，世卿不可能不知道他跟长乐公主之间的一番纠结；反过来说不答应吧，那曼荼罗王子又该怎么打发？事关两国邦交，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外交危机。
　　白世卿略一思索，不卑不亢道：“回皇上，微臣以为，皇上答应长乐公主在先，自然要公主肯嫁，皇上才能答应求亲。”
　　“哦？那按你的意思，公主不肯嫁，朕就让阿努曼王子空手而归吗？”
　　“回皇上，长乐公主身份尊贵，驸马定然应是当世豪杰。阿努曼王子若不拿出一点儿真本事来，怎么能赢得公主芳心？”
　　“真本事？”谢意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让他们来场比试？”
　　白世卿没有否认，谢意接着看向宋远麓，不禁面露难色，道：“那位王子虽说连汉话都说不流利，但要是比诗词歌赋，远麓也不一定赢得了。”
　　宋远麓垂头丧气的，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白世卿说：“当然不比诗词歌赋，这对王子来说显然不公平。就算赢了也容易落人口实，说我们故意刁难。”
　　“那比什么？”谢意追问道。
　　白世卿看向虞章帝，说：“皇上，微臣听说南洋盛行一种叫做‘藤球’的竞技，和我国民间踢毽子相似，用脚、腿踢球，也可以头、肩顶球，一来一回，若对方不能将球救起，球落了地即为输。我大虞男儿能者辈出，这种竞技想必难不倒他们，再者，比的是王子熟悉的藤球，也算尽了我们的待客之道。”
　　“好啊！”谢意不禁拍手叫好，为好友捧场，道，“皇上，我看这个主意行。阿努曼王子要是输了，也只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到时候再让赢的人做得高明点儿，故意输给远麓，这样公主也高兴，曼荼罗的人也没办法说三道四。”
　　听了谢意这番话，宋远麓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向皇帝大舅子表诚心：“皇上，微臣……微臣一定不负众望——”
　　谁知晏长留看了宋远麓一眼，轻飘飘地说：“朕有答应要把长乐嫁给你吗，宋少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