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君子不承欢》狸子狸

45、人间美味

　　听了皇上这句话，宋远麓顿时傻了眼儿，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身份，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
　　眼前这位大虞的君主，名义上可是他的“夫君”，而长乐公主按辈分算是他的“小姑子”，这混乱而尴尬的姻亲关系简直让人哑口无言。
　　谢意向这位名义上的宋少侍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转而看向大老板。他知道大老板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一种警告，如果他们真的两情相悦，废除宋远麓“侍君”的名号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这时，晏长留慢慢道：“正如白少侍所说，要想迎娶公主，就拿出真本事来。朕不希望长乐看上的人一无是处。”
　　听了这话，谢意会心一笑，大老板这么说就相当于认同了世卿的话，而远麓最后到底能不能赢，当然还有很多可以“疏通”的地方。
　　白世卿一行人告辞以后，谢意把他还没吃完的榴莲捧出来，真诚地说了一句：“皇上，这榴莲味道真的不错，相信我，冰镇之后更是人间美味。”
　　无视他的极力推荐，晏长留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额头，又宠溺又无奈地道：“今晚侍寝，别吃太多。”
　　谢意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涌上来了，心里的小人儿不停地尖叫，面上却仍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默默地捧着他的榴莲走开了。
　　谢意只简简单单这么说了一句，晏长留就放在了心上，回去就让宫人特意从冰井里凿取了冰块儿，盛进冰鉴里送到清风斋来。
　　谢意记得大老板的警告，把剩下的榴莲都埋进了冰鉴里。虽说这玩意儿没有冰箱好使，但也由不得他挑三拣四。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意把自己洗洗干净，狠狠地漱了几遍口，换了身儿干净衣服，问了小窦子好几遍还闻不闻得出味儿，小窦子一次又一次耐心地回答。出门之前，他还不放心地问了越尧一遍，直到越尧也说闻不到，才满心欢喜地往平安殿走去。

　　皇上此时不在寝宫主殿，张总管领着谢意一路来到平安殿东边的暖阁。
　　“皇上在东暖阁做什么？”
　　张总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近来皇上一直在为长乐公主的事儿发愁。早朝过后皇上召见了公主，公主那是哭着跑了出来。皇上心里不太痛快，中午就没吃下什么饭，下午回来以后勉强喝了一碗粥，就一直在东暖阁里看书。”
　　张总管这么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若放在平常他是不会在谢意面前这么多话的。谢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让御膳房送几碟皇上爱吃的小菜过来，本君亲自拿进去。”
　　饭菜是早就备好了的，很快就送到了谢意手上，他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就见晏长留正看书看得入神。
　　见此情景，谢意装模作样轻轻咳了一声。晏长留察觉到他来了，也只是抬起眼来瞥了一下，就继续埋头到书里去了。
　　谢意走过去把食盒轻轻放下，把小菜一碟一碟端出来，然后拿出银筷子，作势就要吃：“要不要微臣先为皇上试试毒？”
　　筷子刚送到嘴边，晏长留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儿，稍微施了点儿力，顺势把食物送进自己口中。
　　“怎么样？”
　　晏长留挑起眉看他，嘴里还有食物，没有答话。谢意便自己夹起来尝了一口，边咀嚼边道：“嗯，味道不错，还是热乎的。”
　　晏长留在看的是一本介绍南洋百岛的游记，而他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张囊括大虞南方地区和南洋百岛的舆图。
　　这东暖阁里也有一个小书房，只是不如御书房藏书浩繁，而且正经的治国策论少，消遣怡情的小说、话本、游记、插画书多。
　　谢意在万卷阁的时候看过一张《大虞皇舆全览图》，但里面的南洋百岛只是寥寥几画勾勒出大致轮廓，这幅地图明显详细、清楚得多。
　　南洋百岛领土分散，曼荼罗也不像大虞这样高度中央集权，王权的统治相当松散。曼荼罗国王具有宗教上的神的权威，宣称王权凌驾于名义上臣服于他的盟友之上，以个人影响力统治着百岛臣民，而在他王权直接管辖下的地域其实只有王都附近很少一部分岛屿。
　　两人一边看着书，就一边把这顿迟来的饭给吃完了。谢意让人进来把东西收拾了去，才慢悠悠地踱到晏长留身后，说：“这次阿努曼王子来求亲，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晏长留抬起头来看他，他便继续说：“娶公主只是其一，他们此来最重要的目的，应该是借助大虞的影响力加强曼荼罗王权的统治。”
　　“正因如此，朕才尤其为难。”晏长留这算是认同了他的话，“不嫁公主，朕要拿什么给他们作为补偿？”
　　谢意趴在他椅子后背上，哼哼着说：“我不是玩儿政治的料，这种事情还是白少侍擅长。皇上，你要是肯坐下来跟他好好儿聊聊，肯定会觉得锦绣公子非池中之物，可堪大用。”
　　晏长留轻笑了一声，问他道：“你真以为我前朝无人，要向后宫问政？”
　　谢意不以为意，心道你今天不就听了他的话吗，面上却故作无辜地眨眨眼睛，说：“我知道后宫不可干政，但再过几年白少侍出了宫，就不算皇上的后宫了吧？”
　　这时晏长留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把他揽到身前。谢意顺从地依偎在大老板身上，就听见他说：“后宫不可干政是不错，但也有一个例外。”
　　谢意问他：“什么意思？”
　　“历代贵君不仅掌管后宫，也可过问前朝之事。陶然君就曾持凤印为武帝代执御笔，御笔朱批加盖凤印，有如圣令。”
　　谢意有点儿懵了，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大虞会赋予贵君这么大的权力？”简直是在正面挑战这个封建王朝的皇权了。
　　晏长留侃侃而谈：“硬要说起来的话，这一传统可追溯到本朝创立之初。时高祖皇帝卧病在床，凤主代批奏章、加盖凤印，政令所达，臣民皆遂行不悖。凤印的权力只在玉玺之下，若是君主对其所下政令有所异议，自然可下圣旨召回。这一传统延续至今，便是‘后宫不可干政’唯一的例外了。”
　　“怪不得……怪不得……”谢意只喃喃着这一句话，没有多说别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朕召你侍寝可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个，”晏长留看着他，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说，“谢爱卿，你现在可还不是贵君，别忘了你的本分。”
　　谢意歪起嘴角一笑，手下的动作一点儿没有迟滞，顺着晏长留的胸膛慢慢摸到他身下要紧的地方，不知死活地挑衅道：“微臣的本分是什么？皇上要告诉微臣吗？”

　　谢意颇为羞耻地依偎在晏长留怀里，从平安殿东暖阁被一路抱到寝宫的主殿，沿路宫人皆仓皇退避，垂首看着地面，不敢无礼窥视。
　　有道是，床榻间所有的反抗和挑衅都可看作调情。
　　晏长留把谢意扔到龙床之上，欺身压了上来，不紧不慢地解下他的腰带。
　　谢意好整以暇地把手枕在脑后，笑看着他，说：“怎么感觉不是微臣在伺候皇上，而是皇上在伺候微臣呢？”
　　听了这句话，晏长留一把拉起谢意的上半身在他唇上狠狠地吮吸了一口，引得谢意吃痛地皱起了眉，才慢慢转为轻柔的□□，辗转碾磨。
　　谢意伸出双手紧紧搂住晏长留的脖子，在这一吻的间隙说了一句：“皇上不喜欢世卿，其实——”他故意紧贴在晏长留耳边，轻轻吐出后半句话，“是因为吃醋了吧。”
　　被挑衅的人却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
　　谢意只道自己说中了，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对此，晏长留惩罚性地掐住了这放肆的人儿的腰，他才稍微收敛了一点儿。
　　谢意敏感地扭了扭身子，眼睛仍然亮晶晶的盯着晏长留看，说：“原来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也会嫉妒，微臣真是受宠若惊。”
　　他口中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一缕缕拨开他脸上凌乱的发丝，只觉得这个人确实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偏偏自己还生不起气来。
　　晏长留道：“你哪里会觉得受宠若惊？若换了别人，早该对这一切感恩戴德，你只觉得朕再怎么宠你都是应该，一旦受了一丁点儿冷落，还要跟朕耍小孩子脾气。”
　　谢意当真仔仔细细地反思了一阵。大老板说他是耍小孩子脾气，似乎只要温言软语哄两句就能开心。他虽然自认一向吃软不吃硬，但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所有的气愤和纠结都这么微不足道。
　　大老板实在太过自负，总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独忘了人心——是谁都掌控不了的。
　　“谁叫你是君、我是臣。微臣当不了将军为吾皇开疆拓土，也当不了丞相为吾皇治理江山。皇上富有四海，什么都不缺，而微臣除了皇上给的这个身份，什么都不是。”
　　谢意像是有点儿失落，说：“微臣仅剩下的这颗心全给了皇上，如覆水难收、退无可退。而所谓无边恩宠，对皇上来说不过小事一桩，说没就没。相比之下，到底谁更吃亏？”
　　晏长留差点儿就被他这番歪理给震住了，金口吐出四个字：“伶牙俐齿。”
　　谢意咧嘴一笑，显然对这个评价很是受用。晏长留接着说：“被你这么一说，倒好像真是朕欠你的。作为补偿，今晚——”他凑到谢意耳根子底下低声道，“就由朕来伺候爱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