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山]天若有情》水煮红虾

5、抉择

　　恢复了九尾天狐记忆的风铃，行事乖张，作风狠辣，即便在场诸人加起来，一时之间都非她敌手。
　　王舞所中的那一掌虽然只用了她五六分的力道，但饶是如此，在全然没有防备的情形下，受伤之人只会比预想中伤得更重。
　　被那一掌的掌风所波及，王舞后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见师父受伤，王陆心急之下忙赶过来扶住她，才让她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堪倒下。
　　然而王舞的心，并没有因此暂且平静下来。
　　因为风铃在看见他们师徒二人如此亲密的姿态时，心中积攒了许久的不满终于彻底爆发出来。王舞师徒就那样变成了她发泄的靶子，被众人的目光所包裹，一同听着风铃的控诉，听着她这些年来的诸多隐忍，听着她这些年来的委曲求全！
　　王陆不堪师父的清白被如此污蔑，想要出口为王舞解释，然而后者却伸手按住他的手，微微摇头，不让他说话。
　　她此番本是好意，然而这一动作，逃不过半空中的风铃的眼，更令她对这对师徒的误解更深。在她醋意翻涌想要对王陆出手时，王舞终于有所动作，却是以灵力与她的掌风对抗，并以言语攻心道：“小铃儿你醒醒！我知道这不是你！”
　　不是她？
　　那什么才是她？怎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有那么一刻，风铃是动摇了的。被王舞这么一说，她还真的犹疑了一瞬，想起了曾经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年幼时跟着王舞学缠丝步，并在学成后开心地抱住她脖子蹦跳的自己；
　　一同打马吊时听见她口无遮拦地说自己是她小媳妇儿时，虽然有些恼羞成怒，但暗地里却着实欢喜的自己；
　　寻见醉酒后不再戴着那层强颜欢笑面具示人，却显得格外悲伤寂寥的王舞，任由她将自己当作欧阳商抱着哭诉，然后将难得安静一次的她抱回床上好好安置的自己……
　　如此想来，她们之间竟也有过这般岁月静好的时光。风铃刚有些动容，可当接下来看见再次出现在王舞身旁对她关怀备至的王陆时，心中的不忿又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少给我打感情牌！”
　　说着，五指成爪，汇聚出一团灵力，向王舞攻去。
　　九尾天狐的奋力一击，岂是心存善念手下留情的王舞能抵挡住的。再次经受一击，王舞顿时身子一歪，原本的攻势再也维持不住，偏过头吐出一口血来。
　　风铃眼神一震，似是在震惊她为何要不偏不倚地捱下这一击。而王舞这时也抬眼注视她，眸中有什么她看不懂的情绪一闪而逝，望着她定定道：“小铃儿，我说过，只要我在场，就没有人能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恍惚间，这句话与昨夜隔着一层门扉轻得听不清的呓语重合在一起——
　　“小铃儿你放心，明天在婚礼上啊，我一定举手反对然后带你逃婚……”
　　风铃至此终于崩溃，良知与情感的碰撞，终于促使她不顾身份地开始抱头痛哭。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空气中只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无情总被多情扰，痴情总被无情误。既然不能全心爱她，为什么还要这样让着她！这种同情，她根本不需要！
　　赤红着眸子再度攻向王舞，风铃想，既然活着不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那么就让她们一起死吧。
　　死了，就不用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了。
　　这次她抱着必死之心，攻势不可谓不决绝。王舞也隐隐看出了她的意思，推开想要替她扛下这一掌的王陆，闭着眼立在原地，安然含笑，等待着与心爱之人双双赴死。
　　可这一次，她还是没死成。
　　因为在风铃的手快要触到她身体的时候，闭关的风吟及时赶来，直接以身为盾挡在她身前，替她承受下这重重一击。
　　师兄妹二人都被这厚重的掌风贯到地上，几乎是同一时刻，王舞与清醒过来的风铃一同喊道：
　　“掌门师兄！”
　　“爹！”
　　风吟艰难从地上坐起，看向女儿不同于往日的双眼。那双眼在这之前是充满邪气与愤恨的，可在他为五师妹挡下这一掌后，却终于恢复了清明。
　　可即便如此，眼底却也只剩下悔恨与痛苦。
　　曾经说过的要让女儿永远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地活着的誓言，终究还是难以实现了。
　　尽管心中叹息，他却还是不得不出声劝阻，尽管这劝阻可能会让风铃更加难以承受，“铃儿，如果你觉得今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当年五大派的罪恶，那么今天，爹就给你一个交代。”
　　说着，虚空将震元刺摄来，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胸口。
　　“爹！”
　　看着踉跄倒下的风吟，和他手里一直紧紧握着不肯松开的已经碎裂的眼镜，风铃终于无助地落下泪来。
　　那副眼镜是自己小时候不小心摔坏后，怕他生气，便随手拿自己脑后的红绳，将镜腿与镜身勉强缠在一起蒙混过关的产物。本来只是想借此逃过父亲的责备，岂料风吟不仅看破不说破，还将那副缠着女儿红绳的眼镜视若珍宝，二十几年来都不曾换过……
　　“爹……”
　　风铃一声声唤着父亲，心中却在天人交战。
　　她环视一圈，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今日是她的婚礼，能够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她最亲最爱的人。
　　可是现在她身份暴露，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再充满祝福，而是含着未知的恐惧。
　　是啊，人妖殊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她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风铃，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与他们相处了那么多年。这份感情，怎么能够轻易抹去呢？
　　为此，她不免百感交集。
　　这些人中，一边是她的亲朋，另一边却也是她昔日感情甚笃的丈夫。无论站在哪一头，都会对不起另一路人。
　　于她而言，都是情义两难全。
　　两难全……
　　风铃顿感心如死灰，转身走至薛家兄弟那边，蹲下身子去抱住薛伯仁，这个至死都爱着她的男人。
　　一滴泪自她颊边滑落下来，落到怀中人的面上，一时间竟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泪了。她的手慢慢抚上薛伯仁的脸，低喃道：“伯仁，我现在终于明白你说的话了。”
　　“也许我想要的并不多，只是想好好地，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在这世上……”她转眼看向风吟，颤声道：“爹，保重。”
　　不知是不是父女连心，听见她这如同死别一样的话语，风吟的心头突然涌过一阵极尽悲痛的情绪，嘴唇翕张着，想要阻止风铃的未尽之语。
　　然而比他的动作更快的，是风铃。
　　只见她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道：“女儿不孝，若是有来生，我还愿意……”
　　愿意什么？风吟没听清。
　　下一瞬，只见风铃张口，将自己体内的妖丹渡入了薛伯仁口中。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风吟与王舞都来不及制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风铃将妖丹转移后，转瞬白发变青丝的模样。
　　妖丹不再，从今往后，风铃空有九尾天狐的身份，却不再有与之相称的法力了。这意味着，她已如愿变成了凡人。
　　从今往后，这世间将再无满腹仇恨的九尾天狐，只有灵剑派风吟掌门之女……不，是作为她自己而活的凡女风铃。
　　薛伯仁醒来了，而恢复了原本容貌的风铃，也慢慢失去意识，倒在他的怀中。
　　这桩因人妖殊途而起的惨案，最终随着薛伯仁兄弟四人的自毁妖丹而告终。
　　风铃被薛伯仁抱走，从此不知所踪。
　　王舞被徒弟扶着，站在原地，怔怔望着他们的背影，望着薛伯仁怀中那个无知无觉的红衣女子。
　　她深知这一次，风铃是真的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即便日后她想再去见她一面，恐怕薛伯仁也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吧。
　　不同意也好，跟自己在一起，只会让小铃儿难过。王舞这样违心地告诉自己。
　　可为什么，心会变得这么痛呢？
　　她蹙着眉，抬手抚上心口。
　　这一次，自己是真的要失去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