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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东厢房 ...

  •   又是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不过这回自己后面也跟着一个了,紫鹃把手背在身后,迈着小短腿,走得慢慢悠悠。

      到了那个门槛,紫鹃把手刚撑在上面,想想自己撅着屁股的样子就怪难看的,可又没有别的法子。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腰,有些吃力地把她给搂了过去。

      站稳了之后,紫鹃才看出他肩上背着小包袱,香瓜夹在左边胳膊里,用右臂象是只麻袋一样把她拎着。

      这种姿式……没把她当主子啊!该感谢他出手相助,还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把紫鹃放到门槛外,秦朗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着:“你可真胖,再胖点我就拎不动了。”

      人人都说最近瘦了,他偏说胖,岂不是骂她以前更胖,是个大胖子?

      “我不胖!”紫鹃从牙齿缝里迸出三个字,拂袖而去。

      桂姨娘已经不见了人影,不过不打紧,紫鹃记得路,经过大娘住处旁的那道小巷子,再左转便是了。

      右边是西厢房,钱婆子被关在那里,门上挂着大锁,似乎能隐隐听见有哭声,紫鹃的脚步不敢停留,径直走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的规制和西厢房一模一样,不过主子不同,里面的景象大不相同。

      院子里栽着新移植过来的四时花木,沿着南墙一排的蔷薇架,一朵朵红花黄蕊的蔷薇点缀其上,象张缤纷的地毯。葡萄架下有石桌石椅,主子已经走了多时,上面的杯盘还没撤下。因为疏于管理,那些葡萄很青涩,家里人从来没吃过,只是一个摆设。

      “你怪我?你这么有能耐,为什么不跟着我一起去?我说不过老太太和大娘,你又不是不知道!”

      “潘矮子不是很听你的话么?你不会求他?”

      “你说话注意点!他毕竟是老爷,这个屋子里以后不止我们,还多了两个人,传出去不好听!”

      “你也知道不妥,为什么还答应把那丫头领来?”

      说话的一个是桂姨娘,另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是贤姐。

      在外人看来潘家有几怪,潘老爷在外是奴才,回家是主子,庶女倒比嫡子嫡女更受宠爱,还有一怪谁也猜不着,竟然是丫环可以摆脸色给姨娘,甚至是老爷看。

      秦朗曾对潘家的奴才都有过的评语,王嬷嬷是“假”,萍姑是“凶”,李大是“似”,行动作派几乎和潘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会仗势欺人……狐假虎威,小李子是“闷”,闷不吭声几乎让人忘记有他的存在。

      紫鹃问他怎么评价自己,秦朗大言不惭地说——好,绝顶的好!

      其实,世上所有不能理解的事背后都有合理的解释,只是还没到揭开的时候罢了。

      话说桂姨娘是一名小廪官之女,因为粮仓失火被处以极刑,家中妻女发卖,几经转手之后被潘坚买了回来。

      自古以来粮仓就是最容易“失火”的地方,尤其是被地方官搜刮一空,无法交差之后,巡按使到来之前。

      不过,这名廪官也许是“无辜”的,因为抄家并没有搜到多少值钱的财物。

      桂姨娘进了门后得了潘坚的宠爱,吃穿用度比起正室冯氏还要高上一头。冯氏总说是潘坚偏心,但潘坚死也不承认,人人都猜是桂姨娘把她爹隐匿的那部分财物带来了。

      后来真相大白,桂姨娘不过是名小小的使女,贤姐才是正经的小姐。她们被转卖过好几次后,来历渐渐模糊,索性将计就计狸猫换太子。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笔钱财全部都在贤姐手里,偶尔从指甲缝里漏点出来,就足够桂姨娘吃香喝辣了。

      贤姐就是桂姨娘的财神爷,又是前主子,在她面前自然不敢放肆。

      这些钱不会放在承恩侯府眼里,对于潘家却是笔巨款,

      潘家母子只知道桂姨娘不简单,却不清楚贤姐的底细,屡次想要从她口中套出话来,自然是徒劳。于是母子二人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后宅里上演着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大戏,潘坚更是做着财色兼收的美梦。

      可怜大娘全被蒙在鼓里,白吃了许多无名飞醋。也怪她自己愚不可及,竟然把潘坚当成了痴情种子,多少年了还没看穿他的薄情寡义和贪婪成性。

      说来话就长了,潘家几乎每个人都有故事,但紫鹃不在乎,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与她无关,她想做的头等大事是快点要了钱婆子的命。

      头顶落下了一只手,被温柔地摸了摸,紫鹃不耐烦地甩了甩脑袋,大步地走了进去。

      看到紫鹃,尤其是她身后的秦朗,两个女人立即结束了那个话题。

      贤姐今年二十岁了,还没有嫁人,梳着少女常用的双平髻,不插珠钗不涂脂粉,肤色显得不健康的微黄,鼻子旁的雀斑清晰可见。

      紫鹃暗暗好笑,就她那几分姿色,饼子脸、塌鼻、平胸、罗圈腿,还瘦里叭叽,用得着扮丑吗?有桂姨娘在,谁会看上她?

      “紫鹃小姐住我那屋,我这就去收拾。”贤姐阴沉着脸站了起来。

      “等等!”紫鹃道,“把香瓜洗了,我要吃。”

      桂姨娘皱了皱眉:“才吃完午饭,又要吃?”

      紫鹃白了一眼:“我要吃!”

      不过是个小小的人儿,眼神却凶得要吃人,桂姨娘感觉一股寒意,竟然一哆嗦,烦躁地说:“秦朗跟我来,屋子后面有口井,我带你去看看,以后打水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人都走了,屋子里只留下了紫鹃一个。

      绣并蒂红莲的乳白色冰丝的窗帘垂下,屋里凉爽却又不阴暗。全套的酸枣木家俱,窗户下的梳妆台上放着菱花镜、胭脂花粉、珠宝盒等,摆得满满登登。

      除了地方小一点,比起主屋的陈设丝毫不差,而西厢房被衬得就像是寒窑。

      她们倒是挺会享受!紫鹃看得不是滋味,出去透透气,转了一圈后坐在了葡萄架下的石桌旁,没一会儿就觉着有些燥热。

      很快秦朗端着稷山螺钿的漆盘走了过来,上面的香瓜已经洗净切好去了籽,用牙签插好,码放得整整齐齐。

      “吃吧!”秦朗闻了闻,夸张地逗小孩子说,“真香,多吃点!”

      确实,王嬷嬷挑了只熟透了的,放到嘴里轻轻咬一咬,顿时齿颊留香。

      “不吃了!”才吃了两小块紫鹃就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秦朗皱了皱眉:“巴巴地叫我拿了来,忙活了好一阵子,大小姐才吃这么一丁点儿就不要了?”

      “我是二小姐!”被美凤听到又会挑刺儿了,会不会说话?

      “好吧,二小姐。”小小的让步后仍然是坚持,“我问过了,桂姨娘和贤姐都不要,你多少再吃一点,过一会儿干了就不好吃了。”

      还是以前的性子,总喜欢管着她,一见面就开始管上了,以后还得了?

      紫鹃忘记了一个时辰前的领悟,站起来怼道:“我是主子,我说了不吃就是不吃,谁也管不着!”

      秦朗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有钱人家孩子的臭毛病真多!”

      本来就吃得饱饱的,要不是为了他,谁会丢人现眼吃不了还兜着走?

      “我吃不完,你不会全都吃了?”说完紫鹃又回屋了。

      也不知等会儿潘坚会不会回来,桂姨娘坐在梳妆台前补妆,感觉到来了人,扭头看了一眼,又继续抹胭脂,冷冷地说:“我也不管你人小是不是听得懂,丑话说在头里,你别指望我跟老太太似的把你捧在手心里,时时刻刻哄着。我自己还没孩子呢,怎么就成老妈子了?你要闹也甭在我跟前闹,闹急了我真打你,打完了以后你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有自己的小厮,有事让他做,别来烦我。每天跟我一起去主屋吃饭的时候规矩着点,别乱说话,说错了话回来我照样打你,会打得你不记得自己个儿姓潘。没了娘的小鬼头,自己心里要有数,美凤和阿元一样是老太太的孙子孙女,给了串佛珠就真当自己是个宝了?那是因为你娘亲阴魂不散,用法宝压一压呢!你娘亲来了,你跟她说别吓唬我啊,她要是敢吓唬我,我就敢吓唬你,看谁吓唬得过谁……”

      在主屋里她乖巧得象是小绵羊,这会儿却象只咯咯叫的老母鸡,叨唠个没完。

      真到了有一天,还不指定谁会求着谁呢?紫鹃有心骂回去,还她十句八句,又怕被她瞧出不象是个五岁孩子,数了四五颗珠子,转身走了出去。

      西厢房就只有这么大,多走几步就要到院子里了,那个没良心地在享用自己特地带来的香瓜,不想见到他,紫鹃决定看看贤姐给自己安排的住处怎么样了。

      那间房在花厅的隔壁,离卧室远远的,里面也是成套的酸枣木家俱,只不过雕花少了些。冰纱的窗帘上没有绣花,却是新换没多久的。

      一张比床小不了多少的桌子放在屋子正中央,笔山、笔洗、笔架、镇纸、各色颜料、宣纸……桂姨娘的“婢女”有个奢侈的爱好,据说能卖钱,补贴了家用,所以她不一般,主子也得让着点。

      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当然骗不过大太太,仍是一口咬定是潘坚给了私房钱。

      不过不打紧,只要桂姨娘认就行,贤姐就能理直气壮地在东厢房作威作福,想不去主屋就不去。

      看到紫鹃进来,贤姐把桌上的宣纸归拢,抱在胸前:“紫鹃小姐以后就住这里了,我已经把藤席和被单换了。”

      “嗯。”紫鹃应了一声。

      贤姐走到门口,又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说:“虽说你是小姐,我是丫环,但我不是你的丫环,所以说没事最好不要来找我,省得怪我慢待了。你有自己的小厮,有事要他做便是。我们家小姐的脾气不好,你最好不要到处乱走动,尤其是晚上,黑灯瞎火磕着碰着了,不好向老太太交待。每天只在东厢房吃早餐,桂姨娘什么时辰醒就什么时辰吃,饿了也忍忍,忍不了就去回老太太,您能回主屋我们绝不拦着。哦,还有,我们吃什么您就跟着吃,毒不死您,您也别嫌咸了淡了,或是我的手艺不好。这会儿我还有点事,剩下的过会儿再来整理。”

      主仆二人说的都是一个意思,紫鹃略一颔首:“知道了!”

      “您……还有什么吩咐?”贤姐才不信紫鹃能听懂自己的话,却懒得再说第二遍。

      紫鹃眨了眨眼,指着墙角的大箱子:“这里面是什么?”

      “我的画,您放心,我会把箱子挪走的。”

      “不用!”紫鹃在身前划了最大的一个圈,“你把画拿走,里面放些花生、豆糕、芝麻糖、油炸果子、柿饼、果脯、大红枣……全都给我放满了,要一直一直是满着的!”

      贤姐愣了一下,眼睁得老大,半晌才回过神来,屈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紫鹃又仔细地巡视自己的新家,发现居然没有梳妆台,只在床头柜上放了面小小的铜镜。

      紫鹃走过去拿起铜镜,只见镜子里一张圆圆的小脸,腮帮子鼓鼓的,从侧面看不到鼻子,果然是个小胖子!

      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照镜子,紫鹃怎么也想不到这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人们夸她长得好,最常用的四个字就是“艳光四射”,紫鹃也颇为自得,可现在的模样真是让人失望,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回去。紫鹃也不敢奢求长得更美了,只要别变丑就行。

      “你别哭……”

      紫鹃抬起头来,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哭了?

      秦朗走了过来,在她跟前蹲下,少年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吃饭的时候我全听见了,你的娘亲刚去世,嫡母和嫡姐又欺负你,你祖母还把你赶到这里来,桂姨娘是不会疼你的,你可怎么办哦?”

      如果不是她,这会儿他还在饿肚子,刚吃饱就开始管闲事了?花夫人想要把他虐得死去活来,往后还得靠她保着那条小命,有什么资格来看她的笑话?

      “有我在,别怕啊!”秦朗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

      干嘛?紫鹃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是,秦朗的为人不错,可就是时冷时热,热得莫名其妙,冷得更是莫名其妙,通常冷到头就会自己慢慢热起来,热得人受不了又会立即变得冷若冰霜。

      比如那天,开始时亲热地帮她暖手,占足了便宜后反而那双眼睛能杀人。

      紫鹃看不透他,情愿把他当朋友,当个伙伴,连想都不敢想到男女之情上。

      话说,这实在是不能怪她,女人嘛就是图个安稳,世上哪个女人会把自己的终身系在一个反复无常得毫无道理的男人身上?

      这回没招他没惹他,逼他吃了几块香瓜,就要翻脸了?

      凭什么?真当她好欺负?

      就在紫鹃手痒痒准备要揍人的前一刻,秦朗一把抱住了她,吸了吸鼻子说:“我还以为我够苦的了,没想到你也是个苦的。你才五岁,才那么一点点,我随便就能把你拎起来,别人下手重些就能要了你的命,你却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要吃要喝……”

      随便就能拎起来?分明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还嫌人家胖!

      要吃要喝……那还不是为了填饱他的肚子!

      紫鹃想要挣脱,却被抱得更紧。他的身上有瓜果的清甜,很清新很好闻。

      秦朗继续说:“唉,你还听不懂这些……如果你不把我当奴才,我就永远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好不好?你若是把我当奴才,我就……好吧,我也会保护你,但是等你长大就会不管你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东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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