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年安来

10、第一重梦

　　窗外阴冷的天被黑雾渗透，像是笼罩着一层带着水气的旧布，湿冷的感觉点点滴滴落下来。
　　交谊舞老师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起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神情，然后背着手不急不缓地走过来，“你说什么？”
　　叶轶锦逆着光站在舞蹈室天花板上的大灯下，一双眼平静地有些可怕，“如果我说出凶手，是不是一切就结束了？”
　　交谊舞老师走到两人面前，没有开口，不明意味的目光投在叶轶锦身上。
　　谢僖之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挡在了叶轶锦前面。
　　身边的人群都偷偷往四周散开，所有人像是消了音一般，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有人带着看好戏的态度不断朝这边张望，也有人面上显露出几分希冀来。
　　叶轶锦长臂一伸，将谢僖之拉回自己的怀里，她没有说话，只垂了头抿紧了唇。
　　有几缕冷风从窗缝中吹进来，谢僖之褐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侧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白皙晶莹。
　　叶轶锦只觉得喉咙深处有些发痒，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犯过的烟瘾又涌上来了。
　　交谊舞老师嗤笑了一声，显然不怎么信他说的话。
　　“如果你能说出凶手的名字，就能离开这里，要是说错了，就再也走不了了。”她用带着威胁的口吻说道。
　　叶轶锦倒是没有表现出太过激动或是犹豫的神情，他淡淡地看了远方人群中的某一个人一眼，然后说道：“只需要说出凶手？我目前还不清楚他是怎么杀人的。”
　　人群中不出意料地传来讨论和唏嘘声，不少人第一反应都是既然叶轶锦并不知道杀人手法，那顶多是猜测而不是肯定凶手究竟是谁，这样其实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一个猜错，就会落得和林忆一样的下场。
　　有一些人不免冲着叶轶锦投来几道同情的目光，似乎认定了他会猜错一般。
　　谢僖之咬了唇，余光扫到角落里想要将自己隐藏在人群后面的那个人，手指悄悄挠了挠叶轶锦的掌心，然后朝着人群开口道：“你觉得我们猜到的凶手是你吗？”
　　这句话像是导火线，瞬间点燃了之前沉默的人群。
　　大家三三两两地纷纷散开，用怀疑又恐惧的眼神望着周边的人。
　　寇玥抬头，正巧对上谢僖之的视线，她的脸色瞬间变得一阵白一阵青，有不少同学也顺着谢僖之的目光看了过来，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郭棋郁却按住了她的肩膀，对叶轶锦说：“你们别冲动，不能肯定的话不要轻易去冒险。”
　　叶轶锦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师终于再次开口，“我只需要知道凶手是谁。”她动了动脚，做出一个交谊舞里邀请的姿势，“现在，你确定要说出凶手姓名吗？”
　　这位老师的话说得很明白，意思是只需要说出正确的名字就行。
　　谢僖之与叶轶锦对视了一眼，互相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目光。
　　叶轶锦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指在谢僖之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不要蹙眉，不管我有没有答对，你都能从这里出去。”
　　谢僖之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嗯？”
　　叶轶锦突然低下头，轻轻地，凑近她耳边，一个浅浅的吻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她的耳垂，低沉却又坚定的声音传来，“我保证。”他说。
　　谢僖之瞬间瞪大了眼睛：“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叶轶锦眼里的笑意又添上几分，他似乎很喜欢谢僖之此刻的表情，手不由自主地碰了碰她的脸，又飞快拿开，灼热的目光落到她面上，然后他像是感慨般轻叹了一句：“很久没有看见你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那句感慨的话他说的很轻，随即便消散在空气中，留不下一丝痕迹，转眼间，男人收回那灼烫的情愫，脸上依旧是那个慵懒般的笑意，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离开这里后，明天查房记得给我带杯美式咖啡。”他又摸了摸她的头。
　　“要不要加一块栗子蒙布朗？”谢僖之又下意识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她便回过神来，脑子里不停回放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只觉得那样的对话仿佛他们之间说过无数遍，偏偏自己并没有什么记忆，却总是被熟悉感牵着走，她不由地又羞又恼，连神情都变得有些尴尬又僵硬，“你不要想太多，我就随便说一句而已，再说了，你一个病人，喝什么美式？”
　　叶轶锦在她问出那句话的那刻就愣在了原地，手攥紧又松开，在掌心留下几个嵌入肉中的痕迹，他定定看着谢僖之，漆黑的眸里神色不明，过了两秒后，嘴角勾了起来，“怎么办，我都有点不想让蜚蜚离开这里了。”
　　谢僖之：“......”我错了，我认错行不行？
　　眼见周围所有人都停止了讨论，注意力通通都集中到了老师身上，叶轶锦才又慢慢开口。
　　“郭棋郁，想要辛欣死的人是郭棋郁。”他说。
　　这句话像石子一般投入沉默的人群中，打破了平静，激起万千水花。
　　寇玥第一个叫出声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男朋友，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班长徐周宇愣了愣，然后和张泽一起抓住想要冲过去的成嘉，声音有些严肃：“叶同学，这可不能随便猜一个人。”
　　叶轶锦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神色，“我说没说错，不是马上就能知道了？”他看向交谊舞老师，“您说对吗？”
　　交谊舞老师收回邀请的动作，抱着双手，像是真的思索了一番，然后露出一个可以算得上是温和的微笑来，“恭喜你，答对了。”
　　她的声音一出，不远处的人群便炸开花，有人激动地哭起来，，为自己能够离开这个奇怪又恐怖的地方，那是与这件事无关的人；有人崩溃地哭起来，为着不能接受的事实，譬如寇玥；有人疯了一般冲向郭棋郁，声嘶力竭地哭骂，譬如成嘉。
　　寇玥的哭声逐渐变小，她拿开双手，脸上是濡湿的泪痕，语气中带着肯定，“辛欣身上那张纸条是写给你的。”
　　郭棋郁沉默了片刻，然后歪了头，表情十分紧绷，“是她先打算干掉我的。”
　　成嘉终于挣脱了徐周宇的牵掣，她跑过来，一脸嘲讽地骂道：“辛欣怎么会无缘无故想要杀你？！”
　　寇玥走上前，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到与辛欣的消息记录，打开其中一条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所以辛欣告诉我，你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外校的女朋友，是真的对不对？”
　　郭棋郁没吭声，可是谢僖之却从他的眼神深处，看到了很奇怪的情感，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愤怒中带着恐惧，却又夹杂着不屑和疯狂。
　　“是又怎样？”郭棋郁声音僵硬，语气却非常的冷静，“就因为这么一件事，她居然不停地威胁我，甚至真的想要杀掉我。”
　　成嘉突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咬牙切齿地说道，“辛欣只是很愤怒，很愤怒汤静丞欺骗了我的感情，所以独自解决掉了他，而你犯了和汤静丞一样的错，她就应该早些对你下手，要是早些杀掉你，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徐周宇走过来将有些疯狂的成嘉拉到身后，他蹙了眉：“汤静丞真的是被辛欣杀死的？”
　　寇玥深深地望了徐周宇一眼，“是，辛欣有躁郁症，好友被背叛的事实让她很愤怒，所以她趁着我们不在杀了汤静丞。”说到这，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她是因为汤静丞的事情而开始怀疑我的男朋友，原来不是。”
　　郭棋郁盯着众人不再说话，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大门口挪了几步。
　　“所以你是怎么先一步杀掉辛欣的呢？”叶轶锦声音轻轻的，却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说吧，说出来就能离开这里了。”
　　郭棋郁眼神闪了闪，嘴巴微微翕动：“辛欣有罪，我只是惩罚了她。”
　　叶轶锦挑眉，深沉地看了郭棋郁一眼，“惩罚？”
　　“她活该！”郭棋郁重重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嘶哑，神情愤怒：“她居然想为了寇玥杀了我！她有什么资格憎恨厌恶我？！”
　　说到这，他忽然露出一个疯狂的表情，举起了一只手，将衣袖掀开，众人看过去，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一条长又深的伤口，血痕蜿蜒向上，没入肩膀，似乎看不到尽头。
　　“她要我死？我就要先撕碎她的灵魂！”郭棋郁阴森森的视线扫过周围的人，“怎么杀她的？我做了一个交易。”
　　谢僖之神情变得严肃，虽然早知道这里的世界并非寻常，但她也没能够猜到郭棋郁话里的含义。
　　叶轶锦不再说话，目光暗了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交谊舞老师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走到郭棋郁面前。
　　郭棋郁看着老师那张惨白的脸，忽然惊醒，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表情变得惊恐无比，转身就打算往大门外跑，却被老师一把抓住了手腕。
　　“源自憎恨而引起不适当的感觉，想要复仇或是否定他人，具有试图行使惩罚他人的意欲，”老师嗓音带着不属于普通人的冷漠，一字一句念着，“辛欣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
　　她咧开嘴，露出怪异的笑容，熟悉的黑雾缠绕上郭棋郁的脚踝。
　　郭棋郁开始惨叫，嘴里不停嚷着：“我做了交易，我不需要死！我.......”
　　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感到从脚底传来阵阵剧痛，黑雾涌进口鼻，从他手臂狰狞的伤口中挤进去，不过片刻，他的眼前便彻底变成一团黑。
　　蔓延着黑雾的尸体掉落在地板上，老师整理了一下衣袖，嘴唇动了动：“凶手找到了，大家可以下课了。”
　　这句话一出，教室里瞬间乱做一片，寇玥等人还留在原地，哭泣的，嘲讽的，怒骂的，什么声音都有，而有一些无关的人小心翼翼地往大门处走去，犹豫着到底出不出去。
　　不过这一切似乎都与谢僖之还有叶轶锦无关了。
　　谢僖之正在仔细的看混乱的人群，却忽然感觉有人将自己推向了大门，她踉跄了好几步，想要扶住一旁的墙壁，手却被叶轶锦抓住。
　　叶轶锦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眼角眉梢像是都带着细碎的光，他说：“该走了。”话音落下，抓着谢僖之的手松开，她因着惯性跌出大门。
　　由于闭着眼的关系，谢僖之并没有发现，在她跌出大门的那一瞬间，整个空间开始渐渐粉碎，交谊舞老师，争吵的众人，还有远处的叶轶锦，都消散成细小的光点，最后，世界回归一片寂静。
　　也没有人发现，在身体开始粉碎的那一刻，叶轶锦漂亮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爱意，他弯了唇，朝着谢僖之的方向无声地笑起来。

　　如果我能上榜，我发誓我日更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