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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薄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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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娘,你父亲唤你!”王氏道。
“是。”陈雍忙道,连滚带爬来到陈天桥病床前。
躺在床榻上的陈天桥,形容枯槁的厉害,头发全都斑白了,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
是多久来着?
陈雍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她上一次认认真真看着父亲,是在什么时候?
五岁?
还是七岁?
只隐隐约约记得,某一年,周姨娘生辰,陈天桥心情不错,来姨娘院子吃饭,还抱了她,之后,就没有了。
周姨娘去后,逢年过节,她只能在席上远远看着,毕竟挨着陈天桥坐的,永远都是陈瑞。
这就是他的父亲?陈雍心里突然剧烈的疼起来。饶是,她之前得知陈天桥身体不好时候,只是微微皱眉,担忧自己前途;即便她刚刚来的时候,还连吃了几个蜜饯果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可这个要死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她此时只觉胸口疼,疼的五脏欲裂。
“父亲,我在……”陈雍攥住陈天桥的手,呜呜咽咽的哭着。
或许,他也是疼爱自己的。只是嫡庶有别,父亲疼陈瑞多些,也是正常的。
陈雍看着这个弥留之际的老人,心也变的万分柔软。
“陈雍……你……你是姐姐……你以后……以后嫁到谢家……一定要……要多多照顾……照顾你妹妹……”陈天桥用另外一只手,死死抓住陈雍的胳膊。
濒死之人的力气非常大,抓的陈雍胳膊非常疼,身上疼,心里更疼。
果然如此……陈雍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差点露出自嘲的笑。
“父亲放心,陈雍与妹妹是骨肉至亲,定然相互扶持。”陈雍郑重道,收回眼眶内的泪水,脸上再无表情。
陈雍话刚说完,陈天桥就咽了气。
“父亲……”
“呜呜……呜呜……”
陈瑞抱着那个盒子,伏在陈天桥还未发凉的尸身上,嚎啕大哭,哭的肝肠寸断。
“父亲?”陈雍低声喃喃,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还好,陈雍的脸,只对着陈天桥,旁人看不到陈雍的表情,不然定然会发现,陈天桥死的时候,陈雍的脸色,平静的吓人。
陈雍知道,随着陈天桥的死,她的心里少的一块东西,再也无法弥补,成终生之憾。
最后那一刻,她竟然会期待陈天桥的疼爱?想想都可笑,一个从来都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人,怎会在临死之前,突然疼爱?
简直是痴心妄想!陈雍将身子退后,重重朝着陈天桥磕头,脑袋一下下砸在地板上,虽头疼欲裂,却仍没有停下。这一下下疼痛,似是陈雍对自己方才痴心妄想的惩罚。
她不该怀有期待的!
就像,姨娘临死之前,从未期待过父亲能来见一面。不期待,就不会难过,姨娘当年走的便十分安详。
“来人,快将雍娘拉起来。”王氏见陈雍如此,连忙吩咐着婆子。
“你就算心中悲痛,也不至如此。”王氏用帕子擦了擦陈雍磕破的额头,劝慰道,“你这若是伤着容貌,该如何是好?”
“谢母亲。”陈雍恍恍惚惚行礼,身子僵僵的立在一旁,木然看着周围人伏地痛哭。
“父亲……”
“老爷……”
“通判……”
陈雍冷眼望着,再无眼泪……众被身边婆子拉着,才呆呆愣愣的弯下身子,给那已去之人磕头。
不过,在场所有人都不会觉得,陈雍神情木然是不孝。那额上伤痕,不就是悲痛过之,留下的印记?
“这孩子……伤心过度了。”王氏叹息道,又想起陈天桥这些年对陈雍不闻不问,心中竟多了一分怜悯。
同为子女,幼女陈瑞在生父临终前,得了殷殷叮嘱、万般不舍,以及临终最后私产作为嫁妆。
陈雍呢?硬邦邦被唤去,得了一句照拂幼女的叮嘱?难道她真不会生出怨怼?
平心而论,陈雍和陈瑞虽分嫡庶,她偏疼自己女儿,那是人之常情。可陈天桥这心,实在是太偏了些?
罢了,等办完陈天桥的后事,她再另外挑点东西给陈雍送去。现在王氏看见陈瑞的那个匣子,心就烦。陈瑞的嫁妆自有她贴补,哪里差这么点,王氏倒希望那些东西给陈雍,至少不至于让她们姐妹离心。
再看陈天桥,王氏眼中划过一抹嫌弃。老东西,临了还拎不清,还给瑞儿埋下这么大的隐患?平白的,给陈瑞拉仇恨!
“稍后,去找个好点的大夫,给雍儿看一下额上的伤。”王氏朝着身边婆子道。
陈天桥突然病死,于公是要通报朝廷吏部,于私要告知本家。
陈天桥病重以有一段时间,寿材之类,王氏早有准备。往来宾客,也有王氏张罗,因为陈天桥无子,需一位京城本家将有侄子代为捧盆、接待男客。
先前只知陈天桥病重,原以为会熬到夏日,却不想春末都没挨过,河南到京城送信、往返大概需要五六日。这几日时间里,陈家就只有寡母、孤女。
“怎样了?”谢蕴远远望着灵堂,朝知书道。
“二姑娘和三姑娘一直在守灵。”知书回答道。“二位姑娘都不怎么吃喝,三姑娘晕了两次。”
“她呢?”谢蕴道。
“二姑娘身子还好,一直在灵前守着。”知书道。
“还好,磕破了头,还能好?”谢蕴冷声道。
伤成这样,还能算好?死了才是不好么?
“是是是……小的知错。”知书连连认错,又解释道,“听眀棠说,二姑娘头上的伤已经用了上等的上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会留疤的。”
知书说完,傻呵呵的笑笑。眀棠这两天肯搭理他了,虽然还是凶巴巴……
“去查一下,陈天桥死之前,给了陈瑞什么?”谢蕴吩咐道。
“啊?”知书一愣,马上应道 “小的马上去查。”
“照着陈天桥那份,准备双份。”谢蕴接着道。
“公子这是要给二姑娘送过去?”知书狗腿的问道。
哐!
谢蕴用扇子敲了下知书脑门。
“还不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