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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婚事 ...

  •   此刻算得上贺明珠一生中最困难的时刻了。
      前有狼,后有虎,刺史家还有意让她去做小老婆,那样的人家过来问她句话就行了,当然要是拒绝了人家也不会威逼利诱,又不是就缺贺明珠这一个去当妾了,只是拒绝了那往后和刺史家的往来也一样断了。
      和刺史家关系断了,见风使舵的李阿春还不痛打落水狗。
      为了不沦落风尘,为了不去做妾,主要是孤身女子实在难立身,贺明珠决定只好嫁人,到了这时真如简氏所说她一层孝衣阻了大多数的正经人家,便是没有这层孝,没根基没嫁妆也难嫁。可即便这样想,守孝还是要守的,至于简氏说不要她守那是胡话,人都死了,守孝哪是守给死去亲人的,纯粹是守给礼教看:我是个守礼法的人。
      每天贺明珠依旧像是笃定,到外面四处走动,开动着脑筋,寻找潜在丈夫人选。她在市井花钱大手大脚的爽快以及不可知的密谋让跟着的阿方看得好生刺激,回来更是为其周到的跑前跑后,俨然成了个小丫鬟。只贺明珠心里最清楚,这样的人如果没好处,反咬一口也就是眼前的事了。
      办法想了,钱也花的不少,这事却不像简氏葬礼给传传风声说她家还有这门关系那么简单了,娶亲是要把人娶进门的。这天又是次失望,并不是没人想趁热灶巴结上周柯这样的红人,特别是不少军户,但是一听女孩都还戴孝,结了亲把个热孝女子抬回来,两年还不能圆房,问谁要孙子去?这不坑人嘛。
      贺明珠都有些想放弃了,干脆想等什么时候刺史娘子过来递话她就点头算了。然后一想又作罢,哪怕世家的妾也就是个关在后院等生孩子的货色,再得宠也没用。这年头女人也只有正头娘子才能去交际。
      路上正走着,到胭脂铺前,阿方头跟着转,步子都走不动了。她乡下来的,到城里就是设法在善福堂谋生,还没怎么城里逛过,年轻女孩又有谁不喜欢脂粉。
      贺明珠心里烦躁,随便她,“回去的路你也记得,我先走了。”
      “阿贺姐!”阿方恋恋不舍撇嘴,跟上几步。对着城里人她总有种自卑和胆怯,没人带的时候也不敢乱看,就怕叫她付钱。
      “这是贺小娘子吧?”就听一脆生生的女声。
      阿方先是回头,见一穿鹅黄裙子腰间寄着丝绦的少女,圆脸蛋上鼻子有些扁平,暗道可惜了,却知道是富人,又缩头缩脑不敢直视。
      是不是有钱人看衣服便知,布丁接布丁的,不用说是穷人家孩子生的不少的;寻常人都是深色衣服,一是耐脏,二来靛蓝之类都有天然染料,颜色鲜艳的染料贵布料也贵;再有就是料子,能穿丝绸的大抵都是官宦。
      贺明珠回头也打了声招呼,“王家小娘子。”
      正是康安堂的王小娘子,她素慕贺明珠官话说得地道,女红针线样样技艺做得好。平常的日子里她穿一身细纺纱裙,一条织锦的披帛,是僭越了。按律,不管是这百来年哪个国家的律,商户都是不能穿丝绸的,但如今早没人去管了。
      王小娘子笑着上前,“这么见外做什么,你我又不是不认识,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三娘或是兰兰。”
      王小娘子家里行三,闺名兰芝。她不漂亮,王家的人似乎在脸蛋上都没得上天眷顾。
      贺明珠也笑笑,只是孝中,这表示善意的笑也不好挂太久,问道,“你今怎么在这儿?你娘许你上街了?”
      此时风气并不严谨,王家却盼女成凤不想她外面玩野了,王兰芝道,“我一表姐新婚,做小姊妹的总要选些和她心仪的贺礼,就央了大哥带我出门。”说着回头叫了声大哥。
      果然是王小郎来了,那张白净虚胖的脸一见贺明珠齐刷刷就红了,但见她今天一身素色衣裳,鬓边几朵小花,不施朱粉偏人比花俏。
      “贺小娘子。”他声音都紧张得微颤,这样一来他更觉尴尬,怕被她低看了。
      要说平日两人打过招呼也就过去了,对着贺明珠一张俏脸紧张的少年郎也不在少数,偏今日遇见了,王兰芝自度哥哥心意,要做这个牵线人。
      便说道,“多日不见,贺姐姐便跟我们去前面的酒家坐一坐。”怕贺明珠不同意,便拉着她的手往王小郎的方向带,“伯母的丧事,我和哥哥听说了都想觉伤悲,只是往日没走访,也不得叫大人带过来。”
      贺明珠心想,你们是富户,你们妈嫌那块地就如避蛇蚁一般,怎么可能还两家来往。口上也客气,“你们家随的礼我也是看见了。”
      这疏离的语气听王小郎心里去,就是责怪他在她落难的时候不出力,王小郎看她这模样更是心疼,下巴都尖了,鬼使神差说道,“小娘子遭此大难,早说与我们,我也是愿意分劳的。”
      王兰芝瞥了她哥一眼,哎呀,她哥哥是真将人放心上了。又是好笑,只这话太露骨,圆了点回来,“毕竟相识一场,贺姐姐的孝心真是感人,连我姆妈也说我能学得一半也不算白养我了。”
      贺明珠本来也不打算算计这王家,可现在她无依无靠,见王小郎也有了其他想法。
      越是有想法,她反而更疏远了起来,“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身上戴孝,喝茶便免了,没得被老板嫌晦气。和你们相谈,知道的说是二位不忘了我这清贫落难的友人,不知道的要说我这守孝的女子和人说笑太不尊重。”
      这般的疏离拒绝更像是戳心,贺明珠虽是对着王兰芝说这话的,却将王小郎脸上的失落瞧进眼里。
      王兰芝也叹气,“贺姐姐这般好女子,又是至孝之人,将来当有好报。”这回大家倒是知道了,原来简氏是她继母。
      贺明珠待王兰芝却是亲近,听了这话,红了眼眶,盈盈要落泪一般,又急忙忍住了,露出个笑,笑中带着泪光,“我哪如你说的那样好。”又像黯然神伤,“我现在这样已是极好的了,多得各位街坊邻里帮忙,安葬了母亲。至于我这生涯,不过就是水面上的浮萍罢了,那还谈得上将来,若有一日……剪了头发为父母祈福也就是了。”
      阿方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就这么看着贺明珠当街表演睁眼说瞎话。心想阿贺姐早上起来还细细编了头发,有用香胰子洗脸,看她连衣裳都是叠的齐整,说这样第二日就不会皱。每日两顿吃的不多不少,就算有的东西多她也只吃个六七分饱。阿方觉得这做个美人可真是折磨人,贺六要真要去做姑子,她还吃那么多苦做什么。
      偏偏这鬼话王兰芝信了七八分,她哥听到心里去了,那个叫心疼。这样的月貌花容做姑子!真恨不得上来就表白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两个年轻姑娘当街惜别,待贺明珠走远了,王小郎的魂也觉得跟着走了。
      王兰芝又哪里不知他这心事,但母亲明显对此不满,也不好明着帮他去说,否则她上一次街,倒惹出一段是非来了。

      王兰芝回到家,收好给表姐的贺礼,在屋里也想着事。
      王小郎的情形更不好,他直将心事写脸上了,知母亲不喜,便无论谁问他,只说无事,他只以为不说就没人知道,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好,实则他那张存不住事的脸都写的明明白白了。
      王大娘子看了生气,问又问不出所以然来,气得捶桌,“我生下这小东西,倒与我隐瞒起来。”这在她儿子是少见的,越发恨是谁引得儿子有了“忤逆”的倾向。
      她的陪房想道:“白日是小郎君陪着小三娘出去的,娘子不如叫了小娘子过来,母女之间一问便知。”
      王兰芝便被叫过来,王大娘子手肘撑矮桌上另一手抚胸,“你阿兄这小畜生,有事也不和我当娘的说了,他早心里没了父母,还不定外面看上了哪个狐狸精。”她这样说也是在猜,儿子到了娶亲的年纪,做娘的生怕哪个坏丫头带坏了她乖儿子,十几年心血喂了狗。
      狐狸精三字戳中王兰芝,姑娘家也显出几分心虚,却又咬牙不肯说。
      “反了反了,我统共生了两个,都跟我离了心!”王大娘子干嚎。
      孝道大如天,母亲这么说,王兰芝只得跪下了,“阿娘怎么这么说,您有差遣,我和大哥岂会不理呢?”
      王大娘子便问她儿子到底有了什么心事。
      一问,一说,真恨得牙痒。先前对贺明珠那点懂事和孝顺的感叹都飞九霄云外去了,气得捶桌,“又是那个小贱人!他为那个小贱人是神魂颠倒了吗?我生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给个小贱人磨去了。”
      左一个小贱人右一个小贱人,王兰芝臊得满脸通红,心想她娘这是气头上,便不是贺明珠,这些年说亲的其他姑娘也个个不如她的意。心想,您再这样下去,我哥都二十出头了,您那个千好万好的媳妇大概世上没有,还在她妈肚子里投胎呢。
      这话她不敢说出口,情知此刻不是为贺明珠说话的时刻。
      王大娘子骂过瘾了,最后结论,“我在一日,就不会让那腌臜地的叫花子进门。”
      “瞧您说的。”王兰芝看她像是骂完了,在顺气了,也上去帮忙抚背,“阿贺姐哪有你说的这样坏,娘你前几日还不说她懂事孝顺,对着后娘也能不离不弃,侍疾多年最后给送了终。那场丧事,也有官家的人去,算是极体面的了。”
      王大娘子故意讽道,“都是些军户,什长伙长,当兵的有什么前途。”
      “那也是吃饷的,还有人能差遣,又不是真的下面那些大头兵。”王兰芝给她娘顺气,“他们都是看周将军面子上,阿贺姐有这么个故人,总也有倚仗。”
      这样说王娘子算气顺了。
      原本也确如王兰芝所说的,贺明珠才貌双全,难得还识文断字,出身于和世家有亲的官宦人家,这样的官小姐若不是落难了,真是连王大娘子见了还要给她请安,商人的地位并不高,能投到这家门下交保护费求照应都要感恩戴德了。
      坏就坏在这唯一的不好上头:一个落难官小姐,落难了,真是连商户都可以嫌弃她一下。之前是有简氏在,王家评估着贺家母女被简家救起的可能性;后来简氏死了,以为贺明珠更没倚仗,来了个陈王麾下的周柯是她家故人。

      王娘子也存了心思,当夜拿这个和丈夫说。
      王老爹原本都懒得听这种事,他素来是个甩手掌柜,反正他娘子能把家里操持好,她嫡亲的儿女,她怎么会不尽心?至于娶东家还是西家,差别不大,反正王家又不靠媳妇吃饭。
      “你看着办就行,”王老爹无所谓地打个哈欠,要不是老婆说有事相商,他是要去睡小老婆的,“既然你都说儿子欢喜那个女子,她是良民吧?娶了就娶了,顺了小东西的意。”
      原文,王娘子用的是儿子为那个女子“神魂颠倒”。
      “呸!”王娘子啐了一口,“你懂啥呀,那是个除了一张脸啥都没的人,咱儿子能娶她?”
      王老爹也火大,口道,“我不懂我不懂。”他心说我就最恨你这个好出头的样子。“你说不行就不娶。”
      事事顺着她,王娘子又觉得不舒服,“你怎么听话的呢?我又说不娶了吗?那女子……”列数条件一重重。
      王老爹被她闹了个头痛脑裂,尽量在她的话里分析,一会儿说这不好亲人没一个,一会儿说往后可能有人倚仗?这老婆子到底是要他同意还是反对啊。
      最后王娘子说畅快了,自说了结论,“再看看,要是合适就她也可以。只要服侍得好我们儿子,他过得开心就好。哪有父母不盼着孩子过得好的?”
      王老爹松了口气,是是,终于能睡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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