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夫人传》江陵春

24、认干娘

　　感情这种事，从来无可捉摸。婚姻这种事，却可以称斤轮两。
　　关于谢旻的心思，谢员外也收到了打小报告的，古往今来，真难为了帝王将相都没了，打小报告的的永存，套用一句话：真是“死亡不属于告密者”。
　　谢员外收到了小报告也没去管，心里暗骂句小兔崽子下手还挺快。这贺姑娘，他原本是打算看看底细，真不错就想办法让和大儿子成亲，明摆着谢廉在周柯面前混日子，多个将军做“大舅子”，前途也会好。
　　哪知道他二儿子机灵，连当爹的都觉得他儿子是想趁机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无所谓，有本事截胡也要人家小娘子能看得上他。
　　后来又听说自家那傻娘们又要惹事，气恼之外，这小娘子的反应又让谢员外意外，是真病还假病呢，真是太及时了。不管真还是假，多谢她来这么场，否则被傻娘们一闹，人家小娘子被惹恼了不说，谢家传出这种事就好听吗？乡间本就松散，硬要上纲上线也行，但人家住谢家，出了事难道谢家脸上就好看了？
　　他近来忙秋收，对内院的注意就放松了。好在没出事，谢员外对谢旻的事也不管。然而谢旻能不管，另一件事却不得不管——他哥带老婆到他家做客来了。

　　谢大伯和谢员外这对兄弟，早年同甘共苦，白手起家。可有时候，可以共患难的人却难以共富贵。富贵了，就分赃不均，兄弟俩吵得不可开交。
　　这一吵，难免翻旧账，新仇旧恨起来了，谢家上一代五个孩子，谢大伯是老大自然最得重视，礼法上就是老大给父母养老；谢员外非长非幼，排老二，后世说的好听，叫“看不见的孩子”，这年头对老二有个称呼“二木头”，意为，爹娘不疼，又要为家里做尽了事，老黄牛似的只知干活，自己老实得像个呆子。在农村里要再苦逼一点，二木头娶个老婆，要是老婆泼辣，遇到这种没用的丈夫，公婆明摆着偏心，这二木头老公能被老婆折腾死；要是二木头娶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二木头，那这个老婆真要苦逼到死。
　　谢员外小时候可没过好日子，衣服鞋子穿他哥旧的，吃喝要给他哥留最好的，他爹妈原话“老大在长发育蹿高”，等他要发育了，又要他让让弟妹。家务老大是不做的，最小的说是年幼做不动，全叫他做。谢员外又不是一个真正的“二木头”，他的性格绝不是个老实人，爹妈在还要想办法挣扎，和他哥算旧账的时候，这一笔笔他都记了几十年了，统统来收利息。
　　闹翻后，谢员外会投机，娶了官家女儿自己也买了官，谢大伯没那么好运，到底也会经营，且初始资源比他弟多，也做了生意，产业颇丰，只是慢了一步。
　　年纪上去，两人没和好，也不针锋相对了，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外人尚且要少结怨，自家兄弟又何必做仇人。总是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
　　后来谢大伯没儿子，也动侄子的主意。谢员外也贪谢大伯的财产，便就暧昧着，不说同意与否，反正先捞点实惠。
　　谢大伯呢，也挺恼怒弟弟这态度，不过儿子是人家的，早年间兄弟俩又吵翻过，他要搭架子，就当过继子嗣付的手续了。

　　谢庄上下打扫一新，堂中罗列，无一非炫目用器。
　　谢大伯到的时候，便见这副气派情景，前后叫了几个下人前呼后拥来服侍他们夫妇，一行行阶下趋承。难为这时节在忙秋收，还要抽出人手来接受检阅。
　　谢旻也在门口迎接他大伯，笑容满面给伯父伯母行礼，谢大伯假作不高兴，“你最近听说常住乡下，这里离我哪儿也不远，就几步路，你也不来给你婶娘问安。”
　　谢婶娘也和蔼作解围，拍了下丈夫手背，“瞧你说什么呢，明明你惦记着他，拿我说事。我看是阿旻这孩子懂事，也不看看这农忙的时候，他家里也要有他差使呢。”
　　谢旻便顺着她话，“可不是闹秋收，我们这里忙，料想您庄子上也一样的。本想过一阵再过来给伯父婶娘问安，正像您说的，几步路的事，想来就来了，您也不会赶侄子出门吧？”腆着脸笑说，“便是忘了旁人，也不能忘了婶娘待我的好。”
　　谢旻这张嘴真是极讨妇女之喜爱，哪怕已经是个老嫂子了，谢婶娘也开心，“就你会说话。”知道说恭维话，对着这张英俊少年脸，她也受用。

　　进的厅堂见到主人家，谢员外和谢大伯两兄弟不睦，反是和嫂子关系缓和，年纪上去了也就不重男女大防，两处寒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俩是兄妹，带着妹夫回家见舅子了。
　　谢婶娘眼睛一扫堂上，见杨氏没出来迎客，她是听到点风声，心想现在看来是确切了，不过这个拎不清的可真不像是谢家人。略问句，“弟媳可是没出来，我听说是在坐胎？”
　　谢员外含糊过去，谢婶娘便说，“既然她身子弱，是要好好休养，我带了些东西给她。”叫她的丫头给送去杨氏。
　　谢大伯坐着怪不自在的，也叫没法，只能看着他媳妇和弟弟说得热络，谢婶娘也是有分寸的人，笑谈几句，就放两兄弟说话，她自去安置下暂歇的客房，两面说好是要住几天，兄弟俩要谈点生意，可什么生意见面谈不好特特要人过来住几天的。
　　谢员外固知长兄心事，这些年较劲，却也解恨，心想你老哥那点心思我不懂？但儿子是我的，你端一张长兄脸又如何，我等你来求我。

　　谢旻奉他大伯母到后院花厅，因杨氏安胎，他家现在也没有正经待客女主人，谢婶娘是长辈，便叫几个年幼侄儿侄女来拜见。
　　原没有贺明珠什么事，她的话却颇有点拿人“主家有长辈来，不去问安，是我这个作客的不懂事了”，能做主的也没心思管这些小事，下人也没权管，她跟着过来。
　　谢大娘觉得奇怪，她来做什么。她有时候挺看不懂，说这姓贺的傲气吧，看着对她二哥冷淡又不像拒绝，这种态度在谢大娘看起来就是吊着人，也不知她平素只让女人为他伤心的二哥怎么就吃这套。
　　贺明珠心说，我闲的呀，以前在扬州城讨生活不管你想不想结交，为了生计被动社交也遇见了不少人。这乡下，她再不自己找点事做，她怕自己都要变呆。再说没有到事情出来了再去打听消息的，往后如何还不好说，这谢家长房也有钱。
　　这谢婶娘四十多岁，是个矮小的妇人，像是个上了年纪身量缩水的老妪，说话和气热络，却比她那个妯娌拎得清多了。对几个庶出的侄女淡淡的，看到贺明珠却给了个笑脸，“今日方知还有这般标致的小娘子。”
　　贺明珠看看后面的谢二娘，真月貌花容的是这个呢。也笑着说，“可见是您心情好，见谁都是美人。”
　　“瞧瞧这张小嘴甜的！”谢婶娘伸手，贺明珠也会意过去，被她拉着坐下，“这几日我可要借你派派用偿。”
　　贺明珠喜笑颜开，“那我可要听您吩咐了。”
　　原来是叫她作陪，谢婶娘来几日小住，正经妯娌去安胎了，几个庶女她又看不上，总要有人作陪逛逛庄园也有人说个笑。
　　谢大娘几个侄女有些吃味，也只好想，这老太也是个昨天坐地难伺候的主，看你们一个娇小姐一个作老太最后谁折磨谁去。哪想贺明珠却天天奉承得谢婶娘笑口常开，几人只好道人有投缘，贺明珠长了张人人喜欢的脸，连个老太也向着她而不是她们正经侄女。
　　贺明珠也是专门左右逢源练出来的，她但凡要让一人舒心，这是被一通拍得通体舒畅。更兼这几日有贺明珠作陪，谢旻来陪着大伯母散步的次数也多了。他作为侄子又是主人家，来奉陪大伯母是常理，又是个能说会道的，真是上了年纪的妇女之友。
　　谢婶娘本来和丈夫过来就是为了这个讨人喜欢的侄子，此刻能亲近，自然是欢喜的。她自然也看出谢旻来的许多次，眼神总是往人家小娘子身上瞥，年轻人自以为藏得隐秘，却瞒不过谢婶娘这样的过来人。她先是极不喜的，她和丈夫总以这个侄子往后要过继给他们，婚事上要给谢旻说个有钱有势的小姐。贺明珠毕竟无父母，哪怕有靠山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听人奉承的时候她被拍得通体舒畅，论到实际利益时，这老女人却也不含糊。
　　恼怒过后，又见这贺小娘子却像是冷漠，一想人家官家出身，还有靠山在，指不定也要等着跳龙门呢，又笑自己这侄子剃头挑子一头热。眼面前，这小娘子能引得谢旻多来两次也是好事，便就当不知，仍和贺明珠亲热。
　　这天忽然和贺明珠像是诉说心事，先感叹一句，“你小娘子真是当得好年岁，往后不知哪个有福能得了你去。”
　　贺明珠微惊，心说别是疑我和你侄子的事吧。
　　谢婶娘却又道，“我那几个侄女，啧啧，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当我看不出她们心思，下作chang妇生的，又不得教养，无非想趁了我这做婶娘的东风。谁辛辛苦苦过来趟，就为了那些个东西。”又说，“我命苦，不得一儿半女，唯一指望就是阿旻那个小东西有点良心。”
　　这话贺明珠就不好接了。
　　谢婶娘纯粹就想找个人发泄，“我现在身子也越来越不好了，真不知身后能不能有人供碗饭。身后事不说，我这一辈子也没当过母亲，有时真想有那么一个孩子，哪怕得个女儿也好。”
　　贺明珠松了口气，不扯到她就好，安慰道，“您的福气还在后面呢，您要想人有人服侍，可多的是人抢着呢。”
　　“可不是，不说旁人，那几个下作东西就指望着我和他大伯带他们走，那都什么玩意儿，”这说的是谢员外的庶子，谢婶娘一点面子也不给，“我那几个侄女当我不知道她们心事，无非是要讨了我这有钱婶婶的好，呵，我就算要养个闺女，也要养阿贺这样的。”
　　贺明珠脸一红，显得腼腆。
　　谢婶娘忽的心生一计，“你要是愿意，你给我当干闺女，这乡下也好让你个年轻姑娘常常住着，你说是戴孝？都过热孝了吧，现在不讲究这个，你又不是官员要给朝廷报丁忧。等你出孝都几岁了，总不能等出孝了再相看人家，乡下能有什么好人家。”
　　毕竟未嫁女，贺明珠脸红着不语。
　　她越显文静，谢婶娘越是喜欢，“还是我这个干娘不好？”
　　贺明珠小声道：“能认您做干娘，还不是福气。”她还挺会装，捏着衣角看着是腼腆极了。
　　谢婶娘便知她也不是不乐意，笑道，“那还不快叫我一声干娘，我好接我姑娘回城住几天。”
　　贺明珠便甜甜叫一声，眨眨眼，她这是又好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QAQ再求一波收藏
额。。。其实我觉得没必要= = 看到这里的应该都是追文的亲亲，不喜欢的半路就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