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夫人传》江陵春

25、私会

　　“小娘子可收缀好了？”
　　马车已停在大门口，谢员外和长兄一家在告别，两人借着谈生意，最终除了谢员外又借着儿子捞了好处外，谢大伯得了几句当时听得舒服，事后不落实处的话，事情没有结果，也只好走了。
　　谢婶娘却颇有收获，来时夫妇两人，走时带走一位干女儿。
　　贺明珠出来，一身月白素雅，耳上一对珍珠，头上是素色绒花，看着像个文静柔弱的小家碧玉，只一回头，和站门口的谢旻对上眼，微微一笑，眸光犹如火花，谢旻也一笑，这可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谢员外也觉挺意外，这是他头一回正视这个年轻女子，第一回见面也没搭几句话，后来听说她行事，他只将人当一规矩、行事有度的官宦出身的小姐，像他原配一样。今天或许是人逢喜事，这小娘子更显容光焕发。
　　谢家跟陪的小辈们里，几个庶出女儿嘴都酸歪了。知道人家与她们身份不同是一回事，可怎么想她们都是亲侄女，哪有不要亲侄女找个外人的。
　　谢婶娘可不想耽误，殷勤地叫了新任的心头好，“阿贺。”
　　贺明珠笑笑，提了裙搭着下人的手上了马车。
　　秋霞捧着包袱，因见这农家女也收拾得干净能看了，谢婶娘见要带她也就不说话了。
　　贺明珠所住的院子让用锁了大门。这回出门她也不用像上回虚张声势带几个大箱笼，这回本来就是谢婶娘邀她去的。

　　谢婶娘心里自有一番盘算，她问明贺明珠底细，更觉得有那位靠山在，婚事上也不会草草的，这样出身的女子婚事都不会大胆到自己决定，人家就算落难了，也只会想和官家的人结亲，哪怕降个档次。
　　见她那侄子是上了心，谢婶娘就是图将人带了去好叫谢旻也多去几回。时间长了，人常往她家跑，和他们感情亲厚了，料想也就和那个待他不好的亲父还有作恶的继母断了。
　　哪怕不能引她侄子多来两回，贺明珠本人也是个让她喜欢的人。谢婶娘有句话没说错，她没儿女，这些年老夫老妻挺寂寞的，哪怕谢大伯挺敬爱她，也经不住没儿女的荒凉。带个年轻女孩，家里也好多些朝气。
　　谢大伯则无所谓，认干女儿又不是认个儿子，哪怕干儿子也不分家产的。干亲这种玩意，更类似于游戏场上的一种说法，当然也可能是两家关系很好，认个干亲之类的。直到临走，他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个“干女儿”，长相挺漂亮的，让他心里犯嘀咕。贺明珠对这个干爹也有个评判，平心而论，谢家基因都不错，谢家大伯长得比谢员外高大，年岁大了，人的气质对容貌影响更甚，总觉得这大伯没谢员外那样通透。

　　谢大伯在乡下有地，可主要还是和城里做生意，在城里时间多。
　　宅院和王家隔了两个街区，也是房屋云连，规模齐整，下人们夹道罗列。
　　一管家婆模样的妇人已候着，待主人进入，便跟在谢婶娘身边。谢婶娘比起她那不着调的妯娌来说，显然是个掌权的主母，她让人把东西安置好，问饭食，让人安排贺明珠的住处，又让下人们来给她磕头。
　　贺明珠听着她一条条指令下去，觉得她倒是个有条理的女人。要说起家时候是谢员外这样的人出挑，可后续的发展来说，谢员外家没个正经主母就是个致命硬伤。要说谢大伯有这么个贤内助，家业兴旺才是应该，又叹气……可惜没儿子了。
　　她看着下人来给她磕头，秋霞在她背后有些惴惴不安，到底没见识过这阵仗。贺明珠小时候见的内宅层次比这高多了，也有些感慨，多少年了，她终于能坐着让人行礼。
　　谢婶娘对她真不错了，给她做了新衣，又打了新首饰，人收拾一新，连谢旻再见到她的时候也有些耳目一新。
　　两人是在过道里碰到，许是看出他的讶异，贺明珠一笑，“怎么，人靠衣装，这就认不出我了？”
　　谢旻马上回神，“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精神更舒展了。”像是移盆的花朵回到原本的天地里。
　　女子低头一笑，拢了下衣襟，趋走而过，只不经意用小指挑了下腰间玉玦。
　　玉声轻鸣。

　　谢婶娘在里面等着侄子过来问安，心说果然留下贺明珠还是有用的。
　　等见了谢旻自喜不自胜，这小子油嘴滑舌，专讨女人欢心，谢婶娘又格外对他大方，手一松，又百来两出去。
　　她花钱花得开心，她的忠仆看了却揪心，恨恨，又哪不知谢旻嘴上好听，这些年又哪里落下一句作实的。
　　等人一走，忠仆不免就要提醒，这个把月来，又是给贺明珠做行头，又是给谢旻钱，在这对俊男靓女身上流水似的花钱，好有几百两。
　　谢婶娘一挑眉，“他们能讨我开心，我乐意！”又问，“刚才小娘子和二郎撞上了？”
　　下人便答，是在过道上碰到了，并无失礼处。
　　“也罢了。”
　　谢婶娘也是放心贺明珠，“料想她那出身的小娘子才不会做出失礼的事。”这样的女子最重声誉了。
　　这也是看贺明珠知趣，刚一报说谢旻来了，她便说要避去，谢婶娘便觉得她规矩。
　　谁知贺明珠却是掐好了点，她算好这时候出去走过道上正好碰上。
　　谢婶娘也不是全然顾忌了什么男女大防，她口上说着好听，当贺明珠是闺女，实则当她闺女看，为她名誉计，男女大防的事必然是讲究的。只是这年头的干亲，除非是两家交好的缘故，非亲非故认下的，多有不太正经的意味。谢婶娘把贺明珠留下来本就是为了谢旻，她也素知男人的脾气，要是一直吊着脸面都见不到，吃个几次瘪，人也就不来了。故此，到了后来，谢贺两人碰到了说话，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事就好。
　　她认为的“不闹出事”，底线就是谢旻不要跟贺明珠许诺什么。至于女方陷入感情，或者当成小白花被人骗了，名誉被毁，谢婶娘这个“干娘”也不太在意这个“干女儿”。
　　故而听说，贺明珠没落下什么给人的时候，谢婶娘也就嘀咕了句“她倒守得住”也就搁开了。

　　贺明珠也猜得出这老女人什么心思。
　　世道不好，这城里租个小院一对夫妇拉客，屋里坐个年轻姑娘的事也不少，人家也是“母女”相称。谢婶娘利用她，她也借人家的手过几天好日子，只是这种纯粹的锦衣玉食并不是她所图。
　　近来，谢婶娘倒似放开让谢旻和她这干女儿见面。
　　次数多了，心态也在变，和当初陪着散步时候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时候相比，互相试探性地说些心知肚明的话。
　　终于有一次，花园的葡萄架下，仆从隔得老远，贺明珠忽然就说道，“君将来有何打算？”
　　谢旻一时有些怔忡，不是他没想过将来，而是没想到贺明珠突然单刀直入，在他看来这位小姐还要再搭一阵架子。
　　贺明珠低声又问了遍，“若说走一步算一步的话，这般飘然的姿态，那你我也无话可说了。”
　　“小娘子觉得我该是什么样的打算？”谢旻语气中有些自嘲，“都道我没心没肺，为了钱来讨好伯父伯母，要骗了人家绝户的钱。”
　　贺明珠道：“你既说这个话，可见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世人只重父系的血脉，伯父无子便要过继，都是想叫人奉养晚年，死后供碗饭。可有谁会看母系？”谢旻冷笑，“我娘也只我一个亲儿子。”
　　贺明珠便有数了，谢旻对过继之事是个什么态度。这事没个商量的，谢员外那个婚姻状况，三个老婆，就杨氏那个样，恨不得弄死前面两任的儿子，若是谢旻过继了，谢员外依旧有亲生儿子奉养，可他妈的香火还有谁关心？后嗣良心好也是等人家亲妈祭过了祭原配，再拿残羹冷烛给没儿子的可怜人享用。良心坏一点的，没后嗣关注的牌位也就跟纸木片差不错。
　　贺明珠意外地瞥了他一眼，看不出这个面上油腔滑调花花肠子很多的纨绔，竟然还是个孝子。
　　谢旻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
　　“行了，那我知道了。”贺明珠施了个礼，看不远处谢婶娘的下人过来，秋霞也有些紧张。还好那些人过来一看，没什么失礼的，就是……两人也站得太近了。
　　谢旻还摸不着头脑呢，她都明白什么了？
　　见有长辈的人过来，也不好再问人家。

　　这件事还是给汇报了，谢婶娘便有些不喜，谁知过几天贺明珠就来告辞了，理由也现成：过年了，大家家里事都忙，她不便打扰了。
　　这理由勉强吧，其实贺明珠现在住谁家都是作客，她要在谢大伯家过年，谢员外也不会说不同意，贺明珠又不是他家什么人，过年离不开的。
　　谢婶娘却松了口气，她还真担心两个年轻人闹出点什么，毕竟贺明珠有靠山的，出事了难以交待。

作者有话说

　　谢小二和贺闺女谈恋爱犹如地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