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夫人传》江陵春

13、讨价还价

　　王大娘子留王逸下来，把人都赶走，让心腹守着门口，清场了就开骂：“你也是个没脑子的！”
　　“阿娘！”王逸也觉得冤死了。
　　“你还有什么脸？你有脑子吗，那小畜生叫你去你就去了？他说帮你请客你就去了？他的人情你去埋单，你真个好人，买了鞭炮别人放。”王大娘子此刻话格外尖酸刻薄，“他是什么人情？两个贱奴。亏他个读书人，我还当他是个好的，原来天天和小戏子混一起，难怪几年也没混出个名堂来。”
　　“他叫你帮人送银子，一送几百两？”
　　王逸小声道，“那时说两三百两。”
　　王大娘子怒道，“不管几两！两三百两也是咱家的，咱家银子又不是偷来的，凭什么他说送人就送人？”
　　见儿子不回话，她恨得去用手指戳他脑门，“怎么就哑了，不会说话了，当时怎么不驳他！”
　　王逸心想，还不是看您老人家面子，那是你平日口口声声很喜欢侄子，您喜欢起来的时候连我都要往后排。
　　王大娘子气得捂着胸口，“冤孽啊！”
　　她摇摇欲坠，这会儿王逸也吓得，马上爬起来扶住她，“阿娘！”
　　王大娘子被扶着坐下，喝了口水，又说道，“放心吧，还没气死你老娘。你这性子要怎么办啊，往后这个家要交给你的，我在一天帮你看一天，我不在呢？”
　　王逸不语。
　　“几个小讨债鬼，你爹生都生下来了，我只能想着我多活一天，帮你守着，我要走在你爹前头，你个不机灵的，后院那几个不要脸的小东西能哄得你爹赶走你。”王大娘子哭道，“想给你找个帮手，把你表哥叫过来，他是你的帮手，你怎么叫他站到你头上去了。也是我不仔细，明知你这个性子，还弄个机灵人过来，偏他心思还不好。”
　　一像刚强的母亲突然哭成泪人，王逸心里愧疚难安，又跪下磕头请罪，“都是儿不孝。”
　　“你原看上了贺家小娘子，阿娘不是爱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她模样好，性子也好，对不是亲娘的继母都能那般孝顺，又能干是个能帮你撑住家业的人。也是正经良民，除了穷些没财产，其他的不好就是没亲戚。对你来说也算是好事，媳妇没娘家，她就只能一门心思对你好。”
　　王大娘子也软和了，“阿娘不是不喜欢她，实在是事情没定下来前，哪个娘能放任儿子和个孤女眉来眼去的呢？她还带着孝。总想着她要说亲也没那么急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做母亲的，谁不想再多看看，给孩儿定个千好万好的人呢？”
　　“阿娘，是孩儿不孝。”王逸也跟着哭了。
　　王大娘子摇头，“你再如何和我置气，怎么可以惹下这种事，男人有这些个爱好不算事，但是惹出了风流官司就是笑话。”不被人翻出来，哪怕天天逛窑子，外室藏个五六个，那都是正人君子；翻出来了，哪怕就一桩，这人也是私德有亏。
　　“孩儿并不是与母亲置气，真是……”
　　“现在还有什么好说呢？”王大娘子又重打起精神来，“这不是好名声，今天来闹或许已有人打听去了，我帮你用钱摆平了，不能再出事了。阿彦那个小东西就送回去吧，放心，我也会敲打他，他会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的。”
　　然后说到重点，“你爹哪儿你不要多活，你是小孩子，你是被人骗的，有什么他们要你认你怎么都不能认，都我帮你来说。现在人也弄走了，要怎么说，错也不能是你。”
　　这就类似于，做错了事，一句“他还是个孩子啊”，有熊孩子必有熊家长。
　　王逸都二十岁了，在古代有两三个孩子也不算奇怪的年纪，在他妈嘴里，依旧是个“孩子”。
　　每回到这时，他就不想说话了。
　　王大娘子这会儿却是在想，她好好的儿子就要染上这污名，又盘算着做什么处理，反正人都走了也没人对证，街坊虽有猜测，但总算没闹大，还只是私了的事。
　　刚才说贺明珠的事，实在权宜之计，到了这会儿了，她觉得儿子可能名誉受损，但还再想找个仙女定给儿子。

　　直到王老爹回家，夫妻俩见面，王老爹刚想放开嗓门发作，一看老婆也是板着脸，最后还是硬忍下了。
　　家里叫了摆饭，夫妻俩都在等谁先开口，这事家里必要讨论，谁先开口基调就定下了。
　　也就吃饭的时候家门口又有自称金都教坊的人来找。
　　王大娘子正好一包火没地方发，冷笑，“这些个无赖，还准备敲两次竹杠了。”
　　王老爹坐上头一言不发，管事一看缩着头叫人进来了。
　　来的是个穿戴华丽的中年胖女人，后面跟着一个驼背男人。进门还算客气，反是王大娘子嫌弃人家腌臜地方来的，又是些找麻烦来的，话都不搭。
　　那中年女人没事也不是来讨他们家喜欢的，既然这样就开门见山了，“令郎和那丫头的事……”
　　“哼。”
　　“总要有个说法的。”女人说道，“她本是卖身给我们，当女儿似的教写个琴棋书画，养到十五六，庄稼结了果，想派她用偿了，这果实已经被人摘掉了。”
　　王大娘子冷笑，“那是你家丫头不检点与我家何干。”
　　“王娘子，话不能说得那么难听。本来是准备开张的花娘，教了那么多年，又到处鼓吹，下月初八上台，现在人已不是完璧，到时候我们怎么给那些个老主顾交代？”
　　什么？王大娘子呆了，她听儿子并没说和人有过关系。又想起白天那个也是来说这个的。她儿子那么老实的人，顿时明白，不气不善，“你们这些人还真是好手段，跟客外面唱了一刻钟就往人身上泼脏水。”
　　“我们哪敢，我们这些小人，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是那丫头的干爹，城里钱大官人，您家许还认识。”
　　当下简单一说，那个丫头有个“姐姐”杨花秀，年纪上去了收个“妹妹”，这在这行也是平常，姐姐带着妹妹打开交际圈，妹妹也帮姐姐晚年生活，总不至于晚景凄凉，互相扶持罢了。
　　杨花秀有个姘头钱大官人，按后世的说法，这人性心理变态了，专爱折磨女人，有时兴奋的时候会掐住女人脖子。杨花秀几次和妹妹哭诉，觉得她都快要死了，秦芳秀也劝她及早脱身，可哪有那么容易。钱大官人每回来打赏颇丰，到后来杨花秀银子都不想收了，有命赚没命花的。每回也跟她道歉，宝宝心肝儿的叫她，却又每回照犯。
　　等杨花秀年纪上去了，眼角也带了细纹，秦芳秀这个妹妹却出落起来，杨花秀也带她出去认人。到钱大官人本是回避的，他却自己过来，又偏要认一个干爹。秦芳秀吓得狠了，又害怕自己往后做了下一个杨花秀，便开始想办法，算计了从曹松年哪儿能多认识阔人，想着她先跟了别人，有钱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还会为了一个女人翻脸的？故此瞒下情况，在曹松年哪儿挑选客人。
　　结果这事还是被钱大官人知道了，昨天就是去捉奸的，一看这小女子竟然起了旁的心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用强，曹松年又怕得罪人没有拦。结果就发现秦芳秀已经不是完璧了。
　　钱大官人气得要砸了人家金都教坊，他在曹松年哪儿当场确实就砸了。说是这对姊妹收了他钱，说好了头一夜就是卖给他的，现在这样岂不是欺客？一定要金都教坊给说法。
　　再一问，杨花秀也承认了，是她私下先得到钱大官人一笔银子，便把妹子给卖了，金都教坊也认栽，只能尽力赔偿。钱大官人咬牙切齿，“给多少赔偿都是虚的，这贱婢我要带回去。”秦芳秀这回真吓得魂飞魄散了，但把事情闹得这般大，教坊的人理都不理她这哭。
　　又问她那男人是谁？秦芳秀怎么也说不出，最后挨不过打就说是王逸他们。“一个死胖子，他用强的，”秦芳秀对着总管哭诉，“妈妈养我那么些年，我怎么会自己乱许人呢，我的人是教坊的。”又说了那胖子的许多特征。
　　此刻总管就把这些复述了出来，王家夫妇听了纷纷是沉默，确实和他们儿子一样。
　　王娘子还嘴硬，“这些见过他一面的都说得出来。”
　　总管便拿出了一块玉佩，“那丫头说是给她的信物。”
　　“混账！”这时王老爹再忍不住终于骂出来。
　　王娘子也吓到了，又劝，“老爷，哪有因为外人的话怀疑自己亲生骨肉的，这里面许那里有误会吧。”她自己说这话都心虚。
　　总管才不是来看他们家庭伦理剧的，“二位生意做得这般大，也是讲道理的人，便是寻常和花娘一处，还要给彩头呢。那死丫头虽然不可惜，到底也是雏，往后要跟了钱官人，可之前和令郎的账也要算一算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说来说去为这句，“你要多少？”
　　开口就叫一千两。“这丫头我养了那么多年，还教她给她好衣裳穿，现在给你家作践了一分也收不回来，反要赔给人家银子，一千不算多。”
　　“你怎么不去抢？”王大娘子也怒了。
　　双方最后还是没谈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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