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怒放的森林》绿头菜

5、第 5 章

　　开始正式上课后，程放一度怀疑自己考进来的是一所精神康复中心，简称——精神病院。

　　俗话说，一流学校抓专业，二流学校抓纪律，他们学校对自己的师资力量，生源情况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所以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大一新生就像一群没脾气的绵羊被拉出去晨跑了，等一群人哼哧哼哧跑完进了大一大二公用的那栋教学楼以后，不止看见了在垃圾桶旁排队的师哥师姐，也看到了传说中的“豹哥”。

　　嗨，不就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小老头嘛~

　　那天程放并不把他看在眼里，到后来天天披星戴月抢琴房时，才真正了解到他的威力。

　　豹哥作为光荣的琴房管理员，三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工作，自己奉行着“学校是我家，爱护靠大家”的原则，同时逼迫程放他们了解了“你以为学校是你家”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从一楼到六楼 ，嘈杂的琴声中永远回荡着他孤独的咆哮。

　　说实话，程放第一次“被教育”时，还真吓了一跳。

　　那天他正练着琴，豹哥像点着了的窜天猴一样冲进来，结结巴巴的吼了三句话，后来程放才知道，这是他的老三句：

　　“钢琴上不要放书！”

　　“天没黑不许开灯！”

　　“垃圾不扔出去，扣分！”

　　程放被他突然冲进来的身影吓得条件反射从琴凳上跳起来，再一瞧，豹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是程放头一回看见陆景霖衣着休闲。

　　他上身穿着白色圆领长袖衫，下身休闲裤，大概是圆领上衣没像往常一样挡住颈项和锁骨，所以看起来多了几分少年气。

　　陆景霖袖子撸到一半，一手握笔，一手托着硬壳笔记本静静望向程放。

　　“小陆啊，记，记下来!”豹哥发话。

　　陆景霖没什么表情，低头写字的时候对面窗口的一点微光拢过来在他身侧形成了一个浅淡的影子。

　　直到门口的两个人走了，程放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他怎么都没问自己叫什么就写？难道调律师不仅要任劳任怨充当琴房管理员的秘书，还得背新生名单？？

　　那天林嘉禾也被记了名字，几个人练完琴还钥匙时候林嘉禾还狠狠瞪了老眼昏花的豹哥一眼，边走边嘟囔道：“居然对着我们小美喝五吆六……”

　　“谁？”林嘉森不知道妹妹又发的哪门子神经。

　　“陆小美啊！”开学没几天，林嘉禾已经记住了所有老师的外号。

　　“陆小美？”程放打了个哆嗦，以为林嘉禾指的是陆小满。美丽这个词现在已经这么廉价了吗？

　　“哎呀！陆老师，陆景霖，陆小美！！”林嘉禾有些生气，觉得还不如跟苹果一起来呢，最起码不会蠢成他们这样。

　　“啊……”林嘉森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当老师真不容易，要是他听见自己这外号估计也得求你们高抬贵手。”

　　“谁起的呀？”程放也有些嫌弃。

　　“师姐们呀，陆老师年轻，长得又那么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们懂什么呀！”

　　程放笑“这是爱他还是黑他？”

　　“女人真是可怕，再继续下去就要构成.性.骚.扰.了啊！”林嘉森抱着胳膊咂咂嘴，替老师叫屈。

　　“我们又不是当面叫的，之前还有师姐直接对着陆老师喊小景呢，那才叫骚扰好嘛！”林嘉禾不服。

　　林嘉禾不管她怎么辩解，对着程放挤眉弄眼学妹妹的表情。

　　程放笑着用手肘撞林嘉森，然后故意逗女孩儿“叫小井，是因为横竖都二吗？”

　　“喂！”林嘉禾不满，扭头正要打他，看见走在他们不远处的人，瞬间乖的像个鹌鹑“陆……陆老师。”

　　……祸从口出这话还是有道理的，程放觉得有点儿烦。

　　陆景霖向他们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他换了个方向，径直往校门口走。

　　“你说他听见了吗？”林嘉禾还抱着侥幸心理。

　　“那你猜？”程放不想说话了。

　　……

　　陆景霖到医院的时候姑姑还在休息，同病房的阿姨亲切问他“小陆来了？”

　　陆景霖点点头，客气一笑，顺手把阿姨床下已经满了的垃圾桶拿出来，帮她换上干净塑料袋。

　　“哎呦，天天麻烦你。”

　　“不麻烦。”陆景霖出去扔了垃圾，再进门的时候，姑姑醒了，正靠坐着等他。

　　“小景。”姑姑笑“今天这么早。”

　　陆景霖拉了椅子往她身边坐下“今天你生日。”

　　姑姑有些不好意思“天天待在这儿，日子都过忘了。”

　　“没买蛋糕，”陆景霖把随身带着的一对耳环掏出来递给她“生日快乐。”

　　姑姑高高兴兴带上耳环，低头犹豫了片刻才问：“他……有什么话吗？”

　　陆景霖垂眸“没有。”

　　姑姑爱错了人，可还是让他替自己去参加了葬礼，那天葬礼结束以后陆景霖哭过了，是为姑姑。

　　她总说，小景，不要为我难过。

　　“今天生日，有什么愿望吗？”陆景霖在姑姑的沉默里抬头问她。

　　“愿望啊……”姑姑又笑起来，她想了半天，无比认真的看了看他。

　　这才小女孩娇嗔似的说：“小景，笑一笑。”

　　陆景霖以为姑姑逗他，可还是勾了勾嘴角。

　　姑姑又说，这回坚定起来。

　　“小景，笑一笑。这就是我的生日愿望。”

　　……

　　“我谱夹子呢？”林嘉森围着琴房转了好几个来回也没找到自己的谱子，他一瞧时间，已经迟到了，有些气急败坏的问。

　　程放蹲在钢琴侧面，正检查钢琴和墙壁中间的缝隙“我也想问呢！”

　　明明就放在琴凳里的。

　　林嘉森突然想到什么“完了，完了，去垃圾桶里找找吧……”

　　程放摁灭了手机，看林嘉森这反应也想到了同一种可能，他仰天长叹，认命的站起来，跟林嘉森去翻垃圾桶。

　　琴房管理员豹哥不能够容忍琴房里有任何书籍，有时候不过短短一节课的功夫，琴房里就被扔的一张纸都不剩。程放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大家天天都在排队翻垃圾桶了。

　　垃圾桶里能找到就算幸运的，找不到的还得到传达室受第二波恐吓。

　　程放忍不住祈祷，希望豹哥偶尔也做个人。

　　等林嘉森把乐谱夹从垃圾桶里救出来时，他的专业课老师已经打了两次电话了。

　　“林-嘉-森，不-来-上-课，期-中-考-试-你-准-备-站-在-台-上-表-演-哭-吗？”

　　“我现在就想哭。”林嘉森左手垃圾，右手乐谱夹，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就是一出大型垮台喜剧。

　　程放也想哭，他翻遍了整整六层楼的垃圾桶，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钢琴书。

　　“兄弟，保重啊！”林嘉森装模做样作揖跟他道完别，就一溜烟去专业老师琴房负荆请罪了。

　　“谁说大学是天堂……”果然，大人都是骗子。程放认命的下一楼去敲传达室的门，敲门之前，他已经准备好承受豹哥的王“霸”之气，结果开门的竟然是——“小井”。

　　怎么着，调律师不仅当秘书，还得陪值班？

　　程放心里尴尬，但还是不卑不亢的叫了声陆老师，然后往陆景霖身后看去，这时候他倒宁愿是豹哥开的门。

　　“豹……”程放及时刹车“王老师不在吗？”

　　陆景霖脸上似乎有笑意又似乎没有，他让开门口，示意程放进去。

　　“王老师去打扫排练厅了，你来找书？”

　　程放点头，侧身进去，瞥见地上五颜六色的各式教材，忙蹲下去乱翻。

　　他得快点儿，不然一会儿豹哥回来，一时半会儿可就走不了了。

　　陆景霖看他着急，也蹲下身帮忙找。

　　程放头一回离陆景霖这么近，他用余光看陆景然认真的模样，实在不好拒绝，这才不情不愿的报上大名“老师，我叫程放，放鸽子的放。”

　　书皮写名是他从小学一年纪就养成的良好习惯。

　　“嗯，我知道。”陆景霖语气淡淡，也不看他，很专心的翻着面前那堆书。“是盛放的‘放’。”

　　……不太妙啊。

　　陆景霖连他名字都提前记好了，他上学之前可听说了，大学的老师就喜欢在自己的课上给看不顺眼的学生穿小鞋，他连‘小井’这样的笑话都讲了，还怕死不透彻？

　　“老师，你带什么课啊？”程放看似坦荡，却问得小心。

　　陆景霖这才看他一眼，似乎觉得面前眼睛亮亮的男孩儿有些奇怪。

　　“我不授课。”

　　程放顿时觉得传达室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陆景霖又看了他一眼“怎么会报这所学校？”

　　“老师你想听实话吗？”危机解除就忍不住开始贫。

　　陆景霖等着他说。

　　程放笑，跟在舞台上张扬的笑不一样，是那种分享秘密似的顽皮活泼的笑。

　　“为了脱离我妈的魔掌呗。”有那么一段时间，程放确实觉得自己最大的痛快就是让他妈不痛快，但是每次看见姜瑜的眼泪又觉得很羞愧，那干脆躲远点儿，让姜瑜过几天舒坦日子。

　　陆景霖把手里找到的书递给他，没接这话，只是说：“好好练琴。”

　　程放道了谢，站起来要走的时候，看见桌子的玻璃板下面压着几张照片。

　　……

　　程放又瞥了几眼。

　　有一张是陆景霖站在钢琴前面一手捧花，一手搂着一个女人的照片，照片里陆景霖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笑得……挺欠抽。。

　　“老师，你也学钢琴？”

　　陆景霖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淡淡点头“嗯，不弹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