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怒放的森林》绿头菜

4、第 4 章

　　军训结束，607宿舍程放三人不仅迎来了第四位室友，还迎来了残酷的新生入学考试。

　　这个爆炸性消息就来自于他们的第四位室友——陆小满。

　　“陆小曼？”林嘉森和程放异口同声表示质疑。

　　“你妈妈不会是徐志摩的铁杆粉丝吧？”林嘉森椅子倒坐，手肘放在椅背上急切地往前伏了伏身，然后开口问。

　　陆小满见怪不怪，边收拾行李边解释：“是满意的满，我妈生我正好在四月十七，赶上二十四节气‘小满’，所以就叫小满了。”

　　“那幸亏你不是生在清明……”程放递给他一瓶水，玩笑道。

　　陆小满接过水，顺嘴说：“谢啦啊，我在火车上呆了一天，一口水都没喝，入学考试前我这嗓子可不能废啊。”

　　“入学考试？”一直塞着耳机没开口的席怒终于正眼看了陆小满一眼。

　　程放和林嘉森都有点懵。

　　“什么入学考试啊？”林嘉森急了。

　　“不是吧你们”陆小满放下手里的东西“琴房公告栏贴了下周一各系入学考试选导师啊，不然你们以为专业老师是抽签决定的？”

　　下周一，那就是……三天以后！

　　“给你们个建议啊，赶紧整整专业吧，不然万一没老师愿意选你，那这四年，啧啧……只能在系里流浪喽。”

　　说完这话，陆小满老成的摇摇头，看孩子似的看了看脸色都不太好的三个人，惋惜道：“傻孩子们。”

　　林嘉森觉得自己是要完，他假期在家浪到飞起，每天练专业的时间最多两小时。

　　程放从前在附中名气不小，国内国外的比赛也参加过不少，那时候老师们对他的评价都很高，但伤了手以后他的练习量明显下降，而且为了跟家人赌气更是没上过几节专业课。

　　程放觉得自己只怕也要完。

　　至于席怒，他学的作曲，可以考察的方向既多又杂，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从哪方面入手。

　　他盯着自己桌上的那本《四声部和声听觉训练》，头一回觉得自己要完。

　　唯有天天练声从不间断的陆小满踌躇满志，觉得凭这一把，绝对能成为声乐系的卡鲁索
　　。
　　……

　　虽然林嘉森天天都在祈祷时间过的慢一些，但好像只睡了一觉就到星期一了。

　　早上七点新生就都哆哆嗦嗦坐进音乐厅了，席怒不在此列，作曲系一行人跟着系主任去了顶楼排练厅单独出题，林嘉森正要抱怨几句不公平，一进音乐厅就被里面严肃又紧张的气氛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放的考试次序比较靠后，他让林嘉森盯着，自己跑到琴房开了开手，等下楼坐在林嘉森身边时，发现林嘉森握着唢呐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程放问他：“小满呢，他这么快就考完了？”

　　林嘉森一脸苦丧：“他A段都没唱完就被喊停了。”

　　A段都没唱完？程放有些意外，他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之前拍的考试顺序，钢琴系排在最后一组，程放一抬眼正好看见过道对面坐着的长发女孩，是苹果。

　　他们只在宿舍楼下说过一次话，程放记得苹果是很绵软温柔的女孩子，但现在她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有些冷漠和……

　　和什么呢？程放说不好，他只是下意识觉得现在不是打招呼的好时机。

　　他又低头看名单，想找苹果的名字，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记住苹果的大名。

　　程放放下手机，刚要舒展一下胳膊，身边的林嘉森听到自己的名字忽的站起来往台前走了，吓得他一抖。

　　考完的学生直接从后台侧门出去了，所以留在音乐厅的人越来越少，程放听着台上的钢琴声，安心了不少。这次考试突然，大家选择的都是非常稳妥的曲目，半场听下来出彩的没有几个，程放难免偷偷自傲，觉得之前的担心太多余了。

　　直到台前的老师叫到严予宁这个名字，一侧的苹果站起来上台时，程放才想明白刚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苹果站在台上除了冷漠，多出来的是和他一样的自傲。

　　她弹的是肖邦练习曲Op.25,NO.11（冬风）

　　“冬风……”

　　程放坐直了细听，台上女孩的侧脸渐渐跟自己从小熟悉的那张面庞重叠。

　　程放记得是十四岁，他跟着老师和师姐去沃斯堡参加比赛，他们选的练习曲就是这首《冬风》，比完以后老师只抱了抱师姐，对着她说：

　　“听到了吗，刚才的掌声和欢呼都是给你的。”

　　那我呢？那是程放第无数次自我怀疑，但他只是躲在了师姐身后。

　　上一次比赛时师姐已经不在了，老师不止说过他缺少神采，他还说：“你这样的水平，两年以后参加肖邦大赛，连初赛都过不了。”

　　程放不得不承认，听到这样的话，他害怕了，怕自己真的这么不堪，所以他再也不想弹钢琴了。

　　现在台上的身影是师姐的身影，她好像又回来挡在了自己面前。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掌声和欢呼都是给你的？

　　我要的是天才……

　　我要的是天才……

　　程放抬眼，深吸了一口气，应和着脑子里这句话：对对对，你他妈要天才，那我不是天才也有资格弹完我的《冬风》吧。

　　直到苹果弹完，程放站起来准备上台时，他的心理建设才做的差不多了。

　　该从后台出去的苹果没走，反而又要下台坐下。

　　两个人擦肩而过，苹果没笑，目光不认识他一样轻蔑的从程放脸上扫过，程放楞了一下，面前女孩身上属于师姐的东西渐渐消失了，她是苹果，不是师姐。

　　她是苹果，一个全新的女孩儿，一个全新的对手。

　　虽然这样想有些小看苹果，但程放还是大大松了口气，跟自己说：那我怕个屁啊。

　　这么一想，又好像承认自己害怕师姐，程放不服气。

　　非常不服气！！！

　　所以他接住了苹果的轻蔑，扬着下巴嚣张一笑，轻声道：“冬风不是这样弹的。”

　　苹果没说话，目光更加轻蔑。

　　那就让我听听你的冬风。

　　陆景霖不是任教老师，没有资格待在评委席，他也一早就来了，只不过坐在后排没有灯光的位置，苹果演奏的时候陆景霖是有些吃惊和惋惜的，这样资质的学生完全有能力进入更好的学校。

　　到程放上台，陆景霖认出他是上次宿舍聊过天的男孩儿，只是没想到他弹的也是冬风，而且……是比苹果还要好的冬风。

　　苹果左右手的跑动非常娴熟，甚至隐藏的下行半音阶和左手柱式和旋的表达也近乎完美，但是这个女孩儿她太急了，太急着想要证明自己，反而在表达上有些厚重。

　　程放不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自信和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把这首练习曲里明亮的部分弹奏的足够灿烂辉煌。

　　如果这是比赛，苹果已经输了，输在表达，不是技巧。

　　程放弹奏完毕，虽然站起身深深鞠躬，但少年张狂，在灯光下耀眼夺目，看起来毫不谦卑。

　　陆景霖看着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站在台上，面对灯光掌声时露出过的最最张扬的笑容。

　　那时候老师不满他这样笑，不满他这样张狂，常常说的是“钢琴是表达和交流，不是竞技更不是战场。”

　　我是怎么说的呢？

　　陆景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慢慢想起来，他说的是：

　　“老师，群星闪耀时，我一定是最亮眼的那一颗，也一定是别人仰头才能看见的那一颗。”

　　程放从台上下来时，苹果的脸色不大好看，但她目光灼灼望向程放，既不回避也不胆怯。

　　程放走过去，上台前的嚣张神色不见了，但笑容灼人，他说：“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对手！”

　　师姐是回来了，但是这一回……

　　程放打量苹果，心里道：切，黄毛丫头，谁怕你呀！

　　入学考试结束后，整个607只有程放还得瑟的起来，他凭借着那首《冬风》在各院系老师面前大放异彩，钢琴老师们抢破了头要把这个多少年都没出现的好苗子纳入麾下，所以对于程放来说，现在不是老师选他，而是他选老师。

　　其他人就没这么轻松了，陆小满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阑尾炎没好彻底，在台上音都唱飘了，十分屈辱的成为整个声乐系唯一一个被中途喊停的学生，林嘉森倒是有老师选了，但见完老师一回宿舍他就给接下来要陪伴他四年时光的已经六十岁高龄的专业老师起了个外号——慢羊羊。

　　众人不解，直到林嘉森把老师的电话外放：

　　小-林-啊，把-课-程-表-发-给-你-师-哥，让-他……

　　后半截是程放把外放关了。

　　席怒更惨，作曲系分导师要求新生即兴创作多声部旋律，限时三天。

　　席怒在床上持续挺尸，程放都觉得宿舍里少了一个人的呼吸。

　　“楼上这位先生，耽误你三秒钟，麻烦你费工夫喘口气给大家听听。”

　　席怒沉默半响，语气一贯冷漠：“想听音程还是和弦？”

　　还健在，没毛病。

　　到了第三天晚上，席怒下床，大半夜泡面火腿鸡爪辣条吃了一堆，第二天一早交出了自己的即兴创作。

　　“啧啧啧，这是什么样的家庭，泡面居然加三根王中王……”发出感叹的是林嘉森。

　　程放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