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怒放的森林》绿头菜

39、第 39 章

　　十二月初，程放去参加了一场市里组织的高校钢琴友谊赛。

　　他最烦这种比赛，竞技就竞技，非要跟友谊扯上关系。搞到参赛学生个个不知道是该超常发挥保持竞技精神，还是失常发挥维护各校友谊。

　　程放可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既然有比赛两个字，那他就必须赢。但在大家拙略的恭维和谦让中，程放赢得并不怎么痛快。

　　总觉得胜之不武。

　　上个星期回家上课，刘秉老师虽然承认了他的进步，但还加了一句:这个阶段，你应该跟层次相当的年轻人多交流。

　　程放真正能跟同层次的人交流的机会非常少，只有每年寒暑假的大师课上他的斗志和感受力才会被激发。

　　练琴和台上演奏都是孤独的过程，因为至始至终只有你自己。程放觉得认识陆景霖是很幸运的事，因为他曾经在楼下陪程放练过琴，把他想表达的东西通过声音传递给程放。

　　但是，那都是以前了。

　　因为自从程放说了喜欢陆景霖以后，陆景霖就再也没有跟程放一起弹过琴。

　　程放偶尔会怀念他不知道楼下是陆景霖的那些日子。当然，只是偶尔怀念。

　　毕竟现在他还可以腆着脸站在陆景霖门口问对方要不要听自己弹琴。

　　陆景霖现在开门看见程放已经不会产生任何情绪了，连无奈都没有。

　　“陆景霖，你想听我弹琴吗？”

　　“不想。”

　　这是两个人惯用的开头语，而结束语一般都是陆景霖说的——回去睡觉吧。

　　去年冬至日，程放送了陆景霖一盒饺子，今年也照例，而且今年的饺子是他和嘉禾亲自包的。可惜陆景霖没有照去年那样笑着感谢他，甚至都没收他的饺子。

　　程放很沮丧，但沮丧完还像以前一样给自己加油打气，第二天还去敲陆景霖的家门。

　　……

　　很快，野狼战队迎来了第二次合唱比赛，这次比赛是全国性的，选拨条件非常苛刻，而且任务也很重。

　　席怒天天熬夜改合唱谱，但总是不满意，拿着谱子去找自己作曲系的老师看时，老师也不太满意。

　　可能是比赛压力让他失去了灵感。

　　陆小满对席怒这种苦恼的最直观感受就是，这孙子又开始大半夜不睡觉坐在下面啃鸡爪了。有一天半夜席怒开开着台灯在桌旁吃东西，小满听到动静后，用手肘撑住上半身往下一看，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

　　他打眼间把席怒手里的白鸡爪当成了席怒自己的手，还以为这小子写不出来东西，疯到把自己手指都啃得只剩下一根白骨了。

　　第二天他把这事跟程放说时，依然语带余悸，恨不得把席怒掐死。正巧那天席怒被作曲系的暴躁老师从琴房赶出来，他听见席怒关门前，琴房里的女人还在说：“别再让我看见1436251这种投机取巧的万能组合。”

　　幸灾乐祸是小满一贯的做法，他凑过去嘿嘿一笑，手搭在席怒肩膀上学里面人的腔调：

　　“别再让我看见1436251这种……”

　　话没说完，门里的人竟然出来了，她挂起一片吟吟笑意，对陆小满说：

　　“你叫什么名字，下学期我这开一门民族歌剧赏析，你选一下。”

　　小满脸色骤变，知道她还有半句话没说——我给你挂一下。

　　明明是幸灾乐祸的，结果自己倒霉了，陆小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从教学楼出去的时候，老姜头正抱着他板砖一样的红色收音机散步，收音机里放着一首歌。

　　他张嘴跟着唱：“我爱你，塞北的雪……”这歌真是符合他的心境。

　　而席怒虽然被老师骂了几天，但他再交出的作品终于能参赛了。

　　很快，初赛的选拔结果出来了，让合唱团的成员都精神一振，在330进25的激烈选拔中，野狼战队成了这25之一。

　　程放几个人也很高兴，但这种高兴很快就被苹果冲散了。

　　这段时间林嘉森经常送苹果回家，也一直很确定苹果没有再受伤害。他的心情放松了很多，为了逗苹果开心，也为了缓解合唱团比赛的紧张气氛，林嘉森又成了搞笑担当，常常跟席怒的女朋友coco逗得大家笑声不断。他自己也慢慢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他自欺欺人的以为接下来都是风平浪静了。

　　但是有一天早上苹果竟然连专业课都没来上，听到这件事的那一刻，林嘉森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种表面平静又被打破了。

　　他直接在牛小刀的课堂上站起来当堂请假，也不管牛小刀准没准，扭头就往出走。

　　林嘉森不知道苹果现在的情况，他掏出手机几番犹豫还是没有拨出去。最终决定直接到苹果家找她。

　　这回林嘉森不像上次那么鲁莽，他到了苹果家门口没有直接敲门，反而先跟邻居打听了一下昨天的事。

　　隔壁的中年妇女打量了他以后认出来他上次打人的男生，这才问：“你是严予宁的男朋友吧？”

　　林嘉森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对，她今天没上课，我有点儿担心。”

　　“你不知道啊，昨天晚上她爸爸喝多了。”邻居话说一半，带着些恶意看着他，让他自己揣度。

　　林嘉森昨天没有送苹果，因为苹果说要跟她妈妈一起去参加婚礼。

　　“那……闹事儿了吗？”林嘉森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紧，他希望听到一个让自己能松口气的回答。

　　但是邻居说：“我们家都半晚上没睡，摊上这种邻居也是我们倒霉，我早就跟我们家那口子商量要搬家，但是现在……”

　　她后面说什么，林嘉森已经听不清了，他心里只剩冬夜里苹果握着弹弓那个毫无伪装的笑容。

　　可是，他能不能敲门？

　　林嘉森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敲响苹果家的门，那天他在苹果家楼下等了一天，苹果也没有出现。

　　晚上他才发消息：苹果，你没事儿吧？

　　苹果：没事，帮我浇浇琴房里的花好吗？

　　林嘉森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终于受不了，单手捂住眼睛流下泪来。

　　苹果假如说有事，或者哭都是他能接受的，但是她好像把这当成了很平常的一件事，还记得嘱咐他浇花。

　　林嘉森生活在友爱又温暖的家庭里，他从前不知道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家庭都是那样的。

　　可是苹果怎么办，他连带她逃跑的资格都没有。

　　苹果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学校已经开始准备新年音乐会了，林嘉森知道，如果不是这场音乐会，苹果不会以这种形象回来。

　　她脸上的伤很明显，嘴角的裂痕已经结痂，长发剪去了一半。

　　总之，看起来很糟糕。

　　但林嘉森没想到，迎接苹果的不是同情和怜惜。

　　仅仅三天时间，苹果就成了论坛热议的话题，她入学之初就因为出众的相貌和高超的钢琴水平被很多人认识了 ，这回伤痕累累的出现在学校，大家不由的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给这事下了无数结论。

　　而最可怕，最猎奇的结论自然而然被很多人记住了，记住的人多了，讨论的也就多了，假的也慢慢变成了真的。

　　程放也在准备新年音乐会，所以苹果回来那天他并不知道，直到乐团排练，有人居然跟他讨论起苹果，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方说，苹果跟有特殊爱好的人一起出去玩儿了。

　　程放还没反应过来，苹果就从门口进来了，她脸上的伤痕让程放一下明白了同学的意思，他扭头想拽那人，另一边的席怒揪住了他，程放冷静下来，为了不让苹果难堪，所以没有当场为难刚才说话的人。

　　排练结束他们俩才把那人揪在角落里问他：“刚才那话你跟几个人说过？”

　　对方也恼怒，说：“这可不是我说的，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席怒抬手握拳朝着他脸上就打过去。

　　他们都为苹果打了架，可想而知林嘉森知道这样不堪的传言后，整个人是什么状态。

　　他没有想到大家都是天天同进同出的同学，居然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苹果所到之处，大家那种眼神躲闪心照不宣的样子，每时每刻都在刺痛着他。

　　苹果应该也听到了这些传言，她什么都不解释，只是把腰板挺得更直了些，脸上的柔柔笑意也没有了。

　　她的态度让林嘉森不能公开跟传谣者理论，而且既然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就很少有人专门提起。林嘉森连理论也不知道该和谁理论。

　　等他终于爆发，因为这件事在课堂上跟人打架上了公告栏后，专业老师直接跟他说，如果再在公告栏看见一次他的名字，就不用去上课了，以后也不用学唢呐了。

　　林嘉森有自知之明，他虽然学了十几年唢呐，但自己的专业还是拿不出手的，所以以后靠这个也吃不了饭。

　　不过总得毕业，拿到一个证件跟家里交代。所以以后再打人时他也稍微挑挑地方，没再被老师发现过。

　　流言传播的比感冒还快，很快的，连老师们都知道这件事了。

　　苹果的专业老师还专门把她叫到琴房问她怎么回事，苹果不愿意说这是家人打的，但也没承认自己做了错事。

　　她老师让她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女孩子还是应该自重自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