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怒放的森林》绿头菜

22、第 22 章

　　苹果的举动吓得男生腿都软了，他嘟嘟囔囔半天，答应每个月给林嘉森打四千块钱，到还完为止。临走时苹果用自己手机加了男生妈妈的微信，谎称自己是男生的女朋友。

　　“每个月一号还钱，如果迟了，或者不还，那我就跟阿姨好好聊聊。”走的时候苹果语气绵软提醒他。

　　大家顺利办成了一件大事，林嘉森本来想请他们好好吃一顿，但手上没钱难办事，心有余力不足的他最后只能带着大家去食堂吃了一顿麻辣烫。野狼战队的首次行动圆满告终。

　　林嘉森没想到自己会混成这样，居然月月得等高中同学打零花钱，还好这件事也有不小的好处，比如妹妹这段时间对他的好态度，再比如他终于重新拿回了自己的财政大权。

　　第一个月拿到钱时，林嘉森觉得无比新鲜，无比痛快，他第一件事就是从网上买了一个幼儿钓鱼玩具，就是各大广场上经常能看到的那种。

　　他把充气水池正式摆到宿舍中央时，程放和席怒都是不屑一顾的，但是当天晚上那一池磁感应发光塑料鱼在水里飘来飘去的样子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程放承认自己好像被这个玩具吸引了，他一抬头，看见坐在不远处的席怒也目不转睛盯着水池，心想，半斤八两。

　　等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陆小满回到宿舍时，三个人已经围坐在水池旁，一人握着一个磁力钓竿，玩得十分尽兴了。他差一点以为自己进了巨婴托儿所。

　　见他回来，三个人努力分散出一点精力打招呼。

　　“回来了。”席怒说。

　　“怎么了，今天看起来更严肃啊？”林嘉森勉强抬头，扫了他一眼。

　　“别提了，我叔要请你们吃饭。”陆小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心如死灰。

　　“你叔请我们？”程放这才放下手里的钓竿。

　　“他知道我撞人的事儿了，我差点儿被他打残。”陆小满可怜兮兮。

　　剩下两个人也放下钓竿兴致勃勃看向陆小满，那不加掩饰的表情就像在催促他讲讲挨打的细节。

　　“反正这样也好，我这半个月都快疯了。”陆小满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你们借给我的钱我等会儿转给你们。这回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你叔怎么打的你啊，用武器了吗？”林嘉森问。明显大家更关心的是这件事。

　　“打哪了？”程放追问。

　　席怒也眼巴巴等着小满回答。

　　“哎，你们是人吗？”陆小满虽然这样说，但他心里还是觉得很温暖，这一屋子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在他最害怕的时候毫不犹豫帮了他。

　　“明天中午去西菜社，叫苹果和嘉禾一起。”陆小满说完了吃饭的地方，还想再抒情一把，宿舍里的三个人已经又拿起鱼竿当他不存在了。

　　所以你们感兴趣的只有挨打这个环节对吗？

　　第二天野狼战队集体出动，宰了陆小满一把不说，还用卓越的演技征服了陆小满的叔叔，正式成为他叔叔放在学校的人形监控器。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小满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变得不太愉快了，如果说607是他的集.中.营，那607里那几个没有人性的家伙就是彻彻底底的法.西.斯，尤其林嘉森，他跟陆小满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小满呐，你这样可不行，我得给咱们叔叔发个微信，让他教育教育你。”

　　呸！！谁跟你‘咱们叔叔’。

　　陆小满过的不如意，其他几个人可是爽翻了，连席怒都觉得大学生活有意思起来，当然，如果教学楼前的那一大片紫丁香不开花，他会更愉快一些。

　　紫丁香五月开花，学校种了一大片，远远看去就像席怒小时候写作文经常套用的“环境描写”。

　　啊，花的海洋，花的世界，还有我花一样的心情。

　　他可没有花的心情……

　　紫丁香香味浓郁，尤其到了傍晚，整个教学楼都笼罩在阵阵幽香中。席怒第一次路过开花的丁香花丛时，他只觉得被熏得有些头晕，第二次路过时，他吐了……

　　虽然只是干呕，但跟他并肩而行，正兴致勃勃说话的林嘉禾表情当场就不对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席怒看了自己两眼，只有短短两眼，他居然吐了。

　　奇耻大辱！这根本是奇耻大辱！！！

　　那天之后，席怒后知后觉的发现，林嘉禾不跟他说话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专门问了问林嘉森，得到的答案是：女生每个月总有这么几天几天情绪失常。

　　席怒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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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607宿舍吃了陆小满叔叔几顿饭后，在五月下旬知道了他喝酒过度胃出血住院消息，几个人一商量，觉得出于道义也应该去医院探望一下这样才显得够义气。

　　去的那天三个人买了不少东西，坐在小满叔叔的单人病房里告了陆小满几状后，就到了该回去的时候，陆小满黑着脸送他们出去，到了走廊揪住林嘉森狠狠踹了他一脚，程放和席怒躲得快，陆小满返回病房之前还不忘威胁：“你们等着，等我今天晚上回去给你们收尸！”

　　程放正站在几步外笑得灿烂，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陆景霖。

　　陆景霖一脸漠然从不远处的另一道走廊拐过去，竟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几个。

　　程放下意识要跟过去，同样没看到陆老师的林嘉森提醒他“从这边下楼。”

　　“你们先回去吧，我看见熟人了，过去打个招呼。”程放眼睛还盯着已经看不见陆景霖身影的那条走廊。

　　席怒也扭头看了看，走廊里没有他认识的人。

　　程放不等他们回答就朝着走廊走过去，一拐弯，陆景霖的身影就撞进程放眼睛里。

　　陆景霖正抱着胳膊靠墙站在不远处，他低垂着头，似乎有些疲倦。

　　程放拐过弯来才发现这条走廊有些奇怪，虽然也挂着单人病房的牌子，但相比之下显得特别安静，走廊上也没有几个人。

　　因为没有几个人，所以突然出现在走廊中间的程放就很显眼，陆景霖扭头看过去。见到熟人的瞬间他就把疲惫藏起来了。

　　“陆老师”程放不知道说什么，现在才觉得这样冒冒失失跟过来不太妥当。

　　陆景霖看了看他，沉默一瞬，像决定了什么似的突然轻声说：“程放，帮我个忙。”

　　程放马上点头。

　　陆景霖侧身看着几步外的病房门，说：“你可以进去跟我姑姑打个招呼吗？”

　　程放不明白他的意图，但马上又点了点头，也不问为什么，跟着陆景霖就进了病房。

　　这间单人病房是上周才搬进来的，姑姑最后的日子，陆景霖希望给她体面，不让陌生人看见她在病床上的狼狈。

　　程放进去才发现，病房里拉着窗帘，空气浑浊，居然还有医生和护士围在病床前，他马上就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时刻。

　　陆景霖带着程放走到病床前，床上的女人眼睛半睁，呼吸器已经拿掉了。她盯着程放，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看到他，好半天她气若游丝说：“就是这个男孩儿？”

　　陆景霖靠过去，弯下腰点了点头。

　　程放不知道床上的人为什么这样问，他站在陆景霖身后，听见那个女人又说话了，她说得很轻，也很累，但陆景霖没阻止她。

　　她说：“小景，记不记得去拜佛要说什么？”她的声音像夏天晚上的萤火虫，飞着飞着就落下去了。

　　陆景霖顿了顿才开口，他说：“希望我……”

　　陆景霖只说了三个字，那三个字好像把他压倒了，他慢慢把脸埋在床上人的肩上。

　　程放以为他不说了，但是床上的人还在等着，陆景霖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什么都没有，眼泪和悲哀好像也被他巧妙的藏起来了。

　　他说：“希望我一整天都开心，一辈子都平安。”

　　她此生的最后一句话是：“小景，笑一笑。”

　　程放是第一次面对面看到死亡，跟他以前所想的不太一样，病房里没有亲人的嚎啕和眼泪，床头柜上开的正新鲜的鸢尾在昏暗中酷似一群蓝蝴蝶，陆景霖表现的很平静，很克制。

　　但程放宁愿看见他失态，看见他痛哭流涕。他不哭，程放的心竟然隐约觉得被人掐住了似的。

　　陆景霖从病房出来，十指交叉，颓然坐在走廊上的硬排椅里坐了很久，然后才拿起手机打电话通知家人。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身边的程放。要不是陆景霖打电话的手在发抖，程放都忍不住要相信他的克制和平静了。

　　直到听见他在电话里一遍遍把姑姑的死讯通知家人，程放才发现亲人的离世对于活着的人有两次折磨，一次是在病床前的告别，一次就是打电话通知死讯。通知死讯好像不止是通知别人，也是通知自己，一遍遍重复亲人死亡的事实，直到自己心里听多了，听腻了，听相信了。

　　陆景霖在电话里叫着不同亲人的称谓，程放听着听着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病房里没有嚎哭。因为整个病房居然只有陆景霖一个家属。

　　陆景霖通知完死讯就站起来进病房里收拾遗物，其实姑姑也没什么遗物，唯一心爱的只有一双绳编拖鞋。陆景霖找了个塑料袋提着一双拖鞋出来，他忘记了站在不远处手足无措的少年。

　　多年前钢琴上的黑色节拍器突然出现，节拍器上的银色指针从左晃到右再晃回去。

　　哒，哒，哒，哒，哒……

　　除了这个坚定地，一丝不苟地声音，什么都没有了。

　　陆景霖要走了，程放想一想，慢慢跟上去。他没有进电梯，而是朝着步梯的方向走过去。单人病房在十一楼，程放没有提醒他，只是慢慢跟在后面，看着陆景霖提着一双拖鞋，挺着背平静地往下走。楼梯上安静的除了脚步声什么都没有了。

　　陆景霖没哭，但是跟在他身后的程放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个小人儿倏尔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