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怒放的森林》绿头菜

18、第 18 章

　　对于别人来说，假期已经开始了，但对于程放和苹果，他们还剩最后一项课程要完成，那就是去德国参加为期十五天的钢琴大师课。

　　走的那天，一直在担心儿子早恋的姜瑜终于面对面见到了苹果。苹果气质出众，对答得体，说起话来甜甜软软，像小孩手里的彩色棉花糖，最重要的是，钢琴还弹得好。

　　姜瑜突然对儿子少了几分信心。按照儿子那爱贫嘴的散漫德行，可能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了。程放不知道他妈心里的小九九，他只是发现姜瑜似乎格外喜欢苹果，都要过安检了，姜瑜还不忘拉着苹果嘱咐“暑假时间长，到阿姨家里玩儿，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他登机前给姜瑜发微信：妈，苹果也有妈妈，人家不稀罕专门坐车过来吃你的饭。

　　姜瑜收到信息，拍了拍身边的程爸爸，让他看手机：“哎，看看你儿子，这么大了还吃醋呢。”

　　走之前姜瑜算好了，十五天回来了刚好不耽误过年，但还是给程放装了一大堆吃的，她没理会程放的小情绪，只是回复他：“到了给妈妈打电话，箱子里的零食记得分给苹果。”

　　程放本来就不喜欢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落地换了电话卡给家人报完平安，住进主办方安排的宿舍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半皮箱零食抱到苹果宿舍，放在了她床上。

　　零食抱过去的那一刻，程放简直乐坏了，可算解决掉一件麻烦事。

　　苹果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么多吃的，客气的回绝程放：“这也太多了，我……”

　　程放好不容易把这堆东西出手了，绝不可能再拿回去，他一掏手机，打开微信给苹果看姜瑜的那句嘱咐。

　　“你看，我妈让我给你的。”

　　苹果这才不好意思再拒绝。她心里有些羡慕，也不知道是羡慕姜瑜对程放的呵护还是羡慕程放这样的任性。从上飞机到落地，她手机里只躺着一句话：“别跟你爸说你去国外上课。”

　　苹果的心情程放无从体会，他从小到大虽然天天因为练琴挨揍，但父母在其他事情上总是尽量满足他，甚至因为他学琴辛苦，他们是带着些弥补的心情在宠着儿子的。

　　十五天的课程强度非常大，前三天程放还有心情跟同住一屋的青岛小伙儿扯闲磕，到了第四天，他们俩一回宿舍到头就睡，已经没心情交流了。

　　苹果的状态要比程放好，甚至可以说比这里所有的人都好，程放以前就知道苹果不服输，但是这回一起上课，他好像才真正认识了苹果。一个争强好胜，拼命想证明自己的女孩儿，这样的苹果，程放并不太喜欢，可他有一天意外听到她的梦话，才发现苹果虽然好强，但还是会有一些脆弱偷偷从她严防死守的心里泄露出来。

　　那天苹果说头疼，中午没吃饭就回宿舍睡觉了。程放担心她，吃完饭就拿着吃的跑到宿舍看她。大概是苹果上午吃了感冒药的原因，程放敲门她都没听到。

　　程放进去的时候，苹果侧躺在床上，单薄的身体紧紧蜷缩着，长发在白枕头上纠缠着。她睡得不安稳，程放正要叫她起来吃饭，苹果说话了。

　　她说：“哥哥……”

　　程放还以为她醒了，但苹果紧闭着眼睛，声音可怜又无助，她停了停，继续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话，但程放只听清楚一句：别打我。

　　程放小时候也天天捂着脑袋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跟他妈说别打我，但是好像跟苹果的这句别打我是两个概念。他站在苹果面前，潜意识觉得自己闯进了一个极度私密的秘密里，这个秘密会让苹果难堪。

　　程放想了想，没有叫醒她，也没有把饭放下，就像没来过那样从门口出去了。

　　后来他总忍不住想起女孩那句求饶般的“别打我”，苹果的身影再次和师姐重叠在一起，程放几乎有些莫名其妙的对苹果好起来，因为他真是太害怕苹果有一天也像师姐一样从窗口飘落下去了。

　　课程结束，两个孩子回国那天姜瑜发现程放对苹果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她本着尊重孩子的前提没多问，谁知道程放有一天晚上跟她坐在客厅看电视时，盯着电视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女演员居然问她：“妈，是不是女生睡觉的时候特别容易做噩梦啊？”

　　姜瑜惊讶，差点儿问出一句;“你们俩已经发展到这程度了。”儿子居然连人家睡觉做噩梦都知道了。

　　但她没问，只是在提前给儿子收拾好的行李箱里放了两盒成年人在恋爱中经常会用到的“安全措施装备”。

　　程放不知道姜瑜的思维如此发散，他被苹果的梦话折磨了好几天，有一天睡觉的时候居然梦到了陆景霖，这两件事看似没什么联系，但程放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共情好像共错了人，明明应该怜惜的是苹果，为什么梦里见到的却是陆景霖，而且这梦实在有违现实伦理，有违到了什么程度呢，就是程放从梦中惊醒，还没有全醒的时候竟然有些激动，等全醒的时候吓得鸡皮疙瘩起一身。

　　梦里陆景霖坐在钢琴边，身形很单薄，就像程放那天看到苹果躺在床上的那种无依无靠的单薄。他一只手抚着琴键，低头垂眸，默然无声，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就像舞台上的追光，远处的观众一言不发。

　　程放心里的疼痛像蚕丝一样被月光伸长手拉拽到陆景霖身边，陆景霖的侧脸背着光，柔和好看。程放走过去，微微弯腰伸出双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了陆景霖。

　　卧槽！卧槽！！卧槽！！！

　　程放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他粗鲁的揉了揉脑袋，捂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察觉到自己脑子里奇怪又别扭的感觉，这种感觉既新奇又陌生，使得他在惊吓之余居然还有余力回味。

　　这个梦给他造成的冲击太大，导致之前恨不得问候陆景霖早午晚安的程放删完了跟陆景霖的所有对话，直到大面三十晚上都没有勇气拿起手机发一句过年好。

　　但陆景霖居然头一回主动给他发消息了，程放捏着手机在客厅转悠了快十圈，包饺子的姜瑜被他转的头都晕了，开口问了句：“程程你干吗呢？”

　　一旁打下手的程爸爸打趣道：“想女朋友呗。”

　　程放气闷“我没女朋友！”

　　程爸爸嘿嘿一笑，提醒程放“记得准点儿发过年好啊。”

　　程放懒得理他，转身坐在了离爸妈不远的沙发上，多动症似的躺下坐起来好几次，才紧张的点开了陆景霖的信息。

　　陆景霖的新年祝福客气又官方：过年好，希望你在新的一年继续努力，天天向上。

　　程放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这段时间徘徊在他心里的那种奇异感觉在陆景霖冷冰冰的新年祝福里慢慢化成了一滩死水，程放无端生起气来，他扔下手机拿起遥控器疯狂换台，电视反应不过来，画面几次卡在原地。

　　“程程，爸爸还不想换新电视呢。”程爸爸提醒儿子。

　　程放扭头看向父母，发现他们两个人脸上都是不加掩饰的好奇，程爸爸藏不住心事，直接开口问儿子：

　　“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说出来让爸爸高兴高兴。

　　“谁的微信啊？”姜瑜心细，发现儿子是在跟手机生气。

　　“……没事儿，垃圾短信！”程放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程爸爸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姜瑜也笑。程放受不了他们夫妻两个的取笑，拿起手机回房间啪一声关上了门。

　　把自己摔在床上的时候，床单碰触脸颊的感觉让程放又想起那天晚上那个梦。无法处置的恐慌远远来袭，程放烫手似的把手机扔到一边，恨不得锤自己两拳。

　　他躺了半天，越想越沮丧，但也只能安慰自己，一个拥抱而已，他还抱过林嘉森，抱过席怒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被扔在不远处的手机屏幕上方的呼吸灯一闪一闪，程放忍不住想，是不是陆景霖的消息，他盯着呼吸灯看了好久，才自暴自弃的拿起手机。

　　是林嘉森的微信：新年好啊哥们儿，不知道你快不快乐，反正我现在是一点儿都不快乐。

　　程放没回。

　　林嘉森接着自言自语：为什么学校一定要在年前出成绩。

　　继续自言自语:我妹挂科了，这两天简直像怀揣着定时炸弹的母猩猩，特恐怖。

　　继续：程放你死了？

　　程放觉得自己现在跟死了也差不多了，他怎么能告诉林嘉森，自己在梦里怀着没人能理解的心情拥抱了陆老师。

　　林嘉森:我擦！苹果居然给我发祝福短信了，哇哈哈哈……

　　程放也收到了苹果的祝福短信，他盯着手机，神经病似的不敢退回联系人界面，生怕远隔千里的苹果隔着屏幕看见陆景霖发给程放的客套消息在置顶位置。

　　就算做梦，梦到的也明明应该是苹果。

　　程放觉得自己这个年过的也不太快乐，守岁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给陆景霖发了一条视频，就像对着苹果不敢透露太多那样，他对着屏幕一边的陆景霖更显谨慎。

　　在医院陪着姑姑守岁的陆景霖点开视频，屏幕里程放只露出手一言不发弹了一首《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