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怒放的森林》绿头菜

17、第 17 章

　　林嘉森从台前出去，看见父母和妹妹站在一起等着他，他脑子里属于苹果的那一声野蛮苍凉的笑才慢慢飘散了。

　　程放不知道林嘉森的苦恼，他参加完新年音乐会，一个人抱着胳膊回宿舍时，心情也有些复杂。今天音乐会，陆景霖在后台帮忙调音，程放自从元旦假期知道他住在自己楼下后，面对陆景霖总觉得有些尴尬，但是他又控制不知自己往他身边凑。所以陆景霖在后台调音时，程放犹豫了半天才过去。

　　后台钢琴的音照例的演出前一天就调好的，陆景霖谨慎，每次都要在演出前试音，以前他站在琴旁弹几个单音时，程放没听出来那弹的是什么，今天再听，才发现就是星期天折磨自己的那死小孩喜欢唱的《小跳蛙》。

　　程放看陆景霖认真，他站在旁边也不说话，但是听着听着，嘴里不由自主冒出一句：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青蛙……

　　所以说，有些歌曲就是这么神奇。

　　陆景霖抬头看他的时候，程放脸颊微烫，稍微觉得有些没面子。

　　“老师，这歌是别人教我唱的。”程放也不知道这种解释有什么用，好像这样就能把脸上的赧色抛出去，不让陆景霖看到。

　　陆景霖停下按键的手，宽容的点点头，并没有笑话他。

　　陆景霖没有笑，这本来是他的善意，但程放心里反而又多了几分说不清楚的难受，他把手慢慢放在钢琴上，离陆景霖的手很远，然后像小孩上课走神不能控制自己的小动作似的轻轻动着手指。

　　“程放”陆景霖看他这样心不在焉，以为他觉得丢了面子，在心里难受，所以陆景霖微微一笑，面对孩子似的有耐心。

　　他张嘴，小声唱：“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然后看着程放笑了笑，像是跟他分享秘密一样。陆景霖那两句歌词唱的很轻，像宿舍楼下男男女女的那种喁喁私语，可他在用这样的声音哄孩子似的对着程放唱儿歌。

　　程放知道，陆景霖是怕他别扭，但他这么大一个人了，因为这样一件事别扭不是很奇怪吗？可他真想听陆景霖唱下去，又怕陆景霖继续唱下去，被别人听走了。

　　“陆老师，”程放觉得必须控制控制自己满脑子没有源头的奇怪想法了，他把手从钢琴上拿开“我今天晚上要跟爵士乐团一起演出。”

　　陆景霖笑“我知道，是我跟乐团指挥推荐的你。”

　　程放脑子里刚刚被控制住的那些奇怪想法像烟花一样哄的炸开了，然后活了似的四下疯蹿，他想跟陆景霖说说放猫出去那天晚上自己曾经站在他房门口说了一声新年快乐，再跟他说说自己知道四楼是他时心里的酸涩。但是程放张嘴只说出来四个字：

　　“谢谢老师。”

　　我只怕是在这所“精神病院”待的时间有点长，自己也开始病入膏肓了。直到上台演奏前，程放心里还在这么想。

　　演出结束，程放婉拒了林嘉森父母一起去吃饭的邀请 ，他上楼去琴房拿衣服时，正好碰见了导致他病入膏肓的陆景霖。

　　陆景霖叫程放去自己琴房，然后把之前那个装饺子的饭盒递给他的时候，程放脑子里的烟花又炸了一次，但他不动神色的接过饭盒，压制着声音里的开心问陆景霖：

　　“你怎么知道是我拿过来的啊？”

　　陆景霖笑了笑：“你的字很好辨识，为了谢谢你的饺子，我想请你明天到家里吃饭。”

　　程放的第一反应是：终于跟那死小孩打成平手了。第二反应是：果然陆景霖早就知道送冰糖雪梨的是他。

　　回宿舍的路上，程放抱着胳膊，一时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怎么还有点儿激动呢？

　　第二天，程放去的很早，敲门的时候，里面的人说了句稍等，程放下意识站直了，摆出一副乖学生的样子。

　　陆景霖来开门，他手上还沾着面粉，见到程放，陆景霖笑着侧过身等着他进门。

　　“冷吗？快进来。”

　　程放说不冷，进门打量跟自己楼上一样格局的客厅。客厅里的布艺沙发不大，墙角的桐木小书柜上摆着书和多年以前听歌用的磁带，阳台上有几盆叫不出名字的绿叶植物，钢琴盖着琴布放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没什么新奇的，看起来并不比程放家里多出些什么，但程放心里的快乐还是像小鱼浮在水面上呼吸一样，不断冒着泡。

　　“你先坐，我帮你倒杯水。”

　　陆景霖说的是程放去别人家做客也常常听到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起来总是不大一样。

　　程放点点头，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会问：“陆老师，你一个人住吗？”

　　陆景霖端着一杯花茶回来，他嗯了一声解释道：“这房子是我姑姑的，她生病了，现在在医院，所以我一个人住。”

　　陆景霖提到姑姑生病，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倒让程放也觉得自己绝对不能露出同情的样子。

　　“哦，陆老师我能随便看看吗？”程放想绕开刚才的话题。

　　陆景霖点头“随便看，我在厨房，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程放站起来，围着客厅慢慢转悠，到了书架前，程放最先看见的是一套已经翻得很旧的《哈利波特》，这书他没看过，但之前附中的朋友买过乐高的联名款，所以他知道魔法学校叫霍格沃兹。

　　陆老师也看哈利波特？

　　程放抬手摸了摸这些看起来很有年头的书，然后拿起其中一本翻开，里面居然有字迹：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位于英国国王十字车站第九站台和第十站台中间的第三个柱子！！！

　　虽然是陆景霖的私人书籍上出现了这样的字，但程放对于写字人的身份还是持怀疑态度。

　　陆老师还写这种话？这话后面的三个感叹号看起来坚决的就像是把地址记录下来，有机会要去亲自试试的样子。

　　“陆老师，”程放拿着书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上指着书里的字给他看“这不会是你写的吧？”

　　陆景霖扭头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是我写的，不过是十几岁的时候写的。”

　　程放有点儿想象不到陆景霖十几岁的样子，他接着问：“老师，那你去看过了吗？”

　　陆景霖点点头“有一年去英国参加比赛，我专门去火车站敲了敲第三个柱子。”

　　程放更想象不到陆景霖站在火车站敲柱子的样子。

　　陆景霖见他这么惊讶，忍不住笑道：“程放，我不是生下来就二十八岁的，还不能允许我小时候做做魔法梦吗？”

　　“那你现在还相信有魔法吗”

　　“相信，”程放问的草率，陆景霖却回答的认真。“没有收到霍格沃兹的入学通知，是我毕生的遗憾。”

　　明明是一句玩笑，却又不像玩笑。很久之后，程放无意间知道，十年前陆景霖曾经申请过英国的皇家音乐学院。

　　……

　　从陆景霖家吃完饭，程放抱着借来的一整套《哈利波特》回了宿舍，从那天开始废寝忘食读起了这套“魔法书”，林嘉森不止一次的提醒过他，期末考试的钟声已经敲响了，但程放犹在梦里，没听见钟声，只听见了十几岁的陆景霖飞扬的梦想。

　　陆景霖以前一定是个有些任性，还有些霸道的男孩儿，因为程放挨着一本一本读过去才发现，每一本书的扉页上都写着四个张牙舞爪的大字：概不外借。然后后面标注一行小字（妈，仔细看看，这四个字是提醒你的）

　　再往后翻就是陆景霖的白日梦随想了，几乎翻不了几页就能看见他在空白处写的东西，像什么“我抓住金色飞贼了”“明天帮斯内普洗头”等等乱七八糟涂鸦似的句子。程放从这些句子里慢慢认识了一个鲜活快乐的少年，他没办法把写这些句子的少年和现在沉稳安静的陆景霖重叠在一起，所以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慢慢包围住了程放。程放觉得自己好像新认识了一个以前明明就认识的人。

　　期末考试就在他废寝忘食忙着读课外书的时候悄悄来临了，值得庆幸的是，大一还没有开始学中外音乐史，卷答考试都是像乐理，视唱练耳这些没法临时抱佛脚的课程，所以程放从考场出来时还算轻松，唯一让他觉得不轻松的是嘉禾每次出了考场对答案的环节。林嘉森应该也是同样的感觉，所以近来被妹妹折磨的总把一句话挂在嘴边：“我求你了，考都考完了，别折磨我了行吗？”

　　学校最后一场考试是乐团演奏，程放同样没什么感觉，他所在的爵士乐团早就在新年音乐会时已经演出了一次，这回乐团成员都没什么压力。

　　有压力的是席怒和林嘉森，席怒还好，他很庆幸程放离开了自己的电声乐队，没有继续拖后腿，林嘉森的压力是从在后台候场就开始了的。

　　他被自己的团队成员包围着的时候，左右看了看大家都有女朋友来助阵，觉得现在的场面深深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最爱热闹的林嘉森站在人群里头一回觉得自己像个孤儿。

　　大一第一学期就在这么热闹嘈杂的乐团考试中结束了，程放走的那天，把书还给了陆景霖，也终于成为了陆景霖的微信好友。